荣音面不改色,只淡淡道了声谢,便放下行李,借了方抹布,打了盆水,开始大扫除。
晚间全家人在一起吃饭,并没有荣音的座位。
荣音站在一旁像下人一样伺候,听着众人对荣淑极尽溢美之词。
“要不说咱们大小姐优秀呢,刚刚回国,京津各大医院都抛来了橄榄枝,这工作都不愁找了,现在西医可稀缺得很,薪水很高的。”
二太太歆羡不已,大太太眼底闪过得意和骄傲,同时又不免有些忧虑。
她没想让女儿这么快工作,觉得她刚回来,还是应该多参加一些舞会宴会,结交一些名媛,混个脸熟,也好赶紧在天津打开名声。
荣邦国意见则相反,“女儿家抛头露面做什么,淑儿是有婚约的人,当务之急是赶紧把工作安定下来,下一步就好订亲了。”
大太太一听也是,荣家和段家的婚约定的时间挺长的了,要不是当年段家二郎突然决定要出国留学,他们也不会狠心将大女儿荣淑送到英国去。
毕竟出国念书要花很多钱,又是学医,一去至少三年,但不送出去,单是留洋这一块就跟人家匹配不上了,段家一向讲究,对儿媳妇的要求可高得很。
按照大太太本来的意思,是想让女儿跟着她父亲经商的,她膝下无子,老二荣韦是个庶出,她可不想让家里的财产将来都归给二房。
只是当年定亲的时候,段家大太太明里暗里都说希望将来的儿媳妇能够懂点医术,毕竟段家二郎常年带兵打仗,难免磕磕碰碰,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身边还能有个贴心人照料,她这才狠下心让女儿去学了医,好在荣淑是个争气的,在学校里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出国留学还考取了医学博士,真是给她争脸。
段家最近也频频示好,送来不少礼物,想来对这个未来儿媳非常满意,想要赶紧把婚事给定下来。
荣家比段家更急,生怕拖得时间久了夜长梦多,容易生变故。
“就这么定了,先把工作安顿下来,段家前几日来要了你的生辰八字,没什么意外的话,相信不久便会来提亲,咱们也得准备一下了。”
荣淑双颊泛红,像是即将出阁的小媳妇似的,说“全凭父亲母亲做主”,心里也是对这门亲事满意得很。
段家二郎,虽然她从没见过他,却也时常听身边的姐妹谈起,那可是个文武双全的风流人物,京城名媛哪个不想嫁,这等好事偏偏落在了她的头上。
荣家是商户,原本是匹配不上段家的,只因早年间父亲因机缘巧合救过段大帅,段大帅感念恩情,这才有了定亲一说。
这么些年,顶着“段家少帅夫人”的名头,走到哪儿谁不得高看她一眼,她很快就要嫁入高门了。
荣淑沾沾自喜,又往嘴里送了一口粥,胃里却猛地涌上一阵酸意,她忍不住呕了出来。
吓得众人都纷纷看过来。
荣音眸光微闪,却淡定地从旁边取了一只垃圾桶递到荣淑面前,又给她倒了一杯水。
“淑儿,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饭菜不对胃口啊?”大太太面露担忧,一脸舐犊情深的模样。
荣淑脸色涨得通红,想要说话,可又怕一张口又要吐出来。
荣音轻拍她的背,对众人解释道:“大小姐是吃惯了西餐,乍一吃中餐胃口调整不过来,适应两天就好了,我去给您倒杯牛奶。”
这番解释倒是说得过去,众人也没多想,又关怀了荣淑几句。
只有荣玉小声跟三姨太嘟囔道:“瞧大姐的反应,我还以为她怀孕了呢……”
三姨太在底下掐了荣玉一下,“闭嘴,吃你的饭。”
荣淑抚了抚胸口,拼命按捺下恶心的反应,羞赧地冲父亲笑道:“还真是养成西洋胃,吃不惯家里的饭了。爹地,您可别笑话我。”
脸上笑着,心里却慌的一批,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应该啊,她都有按时吃药的。
难道是避孕药出了问题?
荣淑下意识地看向荣音,却见她一脸恬静地站在她的身后,很坦荡很乖顺的模样,怎么也不像是个工于心计之人。
见荣淑一直盯着她,荣音俯身上前,“大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荣淑将心头的疑虑按下,“没事,一会儿上楼给我放洗澡水。”
她颐指气使,完全像对待一个丫鬟那样对待荣音。
荣音温顺得像只羊羔,“是。”
晚饭,荣音是在小厨房和佣人们一起吃的,虽然是些残羹剩饭,她却吃的大快朵颐,毕竟在外漂泊了三年,最想念家乡菜的味道了。
荣音吃得饱饱的,洗漱过后拖着疲累的身子回了房间,散下头发关上灯,正准备脱衣服,就听到外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嘶嘶嘶……
她不由心生警惕,悄悄打开了手边的抽屉,绷紧了身子,嘶嘶的声音越来越近,借着窗外泻进来的月光,她看清楚了地上的爬物,是蛇!
蛇吐着信子,蠢蠢欲动,眼看着就要朝她扑过来,荣音猛地抓起一把雄黄粉,朝它洒了过去。
它动作亦是敏捷,闻到气味立刻逃之夭夭。
到手的猎物,荣音岂能让它逃脱?
她比蛇的动作还快,俯下身去精准地捏住了蛇的七寸,毫不惧怕地拎了起来,猛地打开门,朝趴在门口听动静的两个人丢了过去。
“啊!”一声尖叫划破午夜,将整个荣公馆都震了两震。
一时间鸡飞狗跳。
第4章 扮猪吃虎
半夜三更,荣家的客厅一片鬼哭狼嚎。
三小姐荣玉捂着被咬伤的脖颈,哇哇的哭,指着荣音控诉道:“姆妈,这个小贱蹄子,她竟然放蛇咬我,我要死了啊啊啊……”
三姨太心疼地看着女儿脖子上的两处红点,气得勃然大怒,抬手指着荣音喝道:“小贱人,你给我跪下!”
荣音被佣人踹跪在地上,静默不言。
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荣玉,她心中冷笑连连,偷鸡不成蚀把米,她应该庆幸她放的不是一条毒蛇,不然明年的今天就是她的忌日了。
刚回到家,她也不想一上来就搞出人命,原想着来日方长,慢慢收拾他们,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急不可耐。
既然偏要往枪口上撞,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荣邦安和大太太也被底下动静吵了起来,下了楼,不悦地蹙眉道:“大晚上不睡觉,吵吵什么?”
一见到父亲,荣玉立马恶人先告状,“爹,荣音放蛇咬我,您看看我的脖子,都被蛇咬成什么样了,她是想让我死啊!”
二少爷荣韦在一旁添油加醋,“是啊爹,您没瞧见那蛇有多粗多长,荣音竟然就攥在手里朝我们丢过来,幸亏我躲得快,不然也得被咬伤。”
荣音抬眸冷冷瞧了荣韦一眼,她知道以荣玉的胆子不敢玩蛇,这蛇肯定是这畜生从外头弄来吓唬她的。
他怕是忘了,小时候他捉弄她反被她吓得尿裤子的黑历史了。
荣韦说的正起劲,冷不丁地触上荣音的眼睛,那眼神里泛着凛冽的寒芒,惊得他一激灵,堪堪闭了嘴,心脏咚咚跳了两下。
愣了半天,他才反应过来眼前跪在地上的早就不再是当年那个被父亲捧在手心里的荣音了。
现在的她,跟家里的丫鬟没什么两样。
他过去直接踹了荣音一脚,“你个死丫头,居然还敢瞪我,反了你了……”
待要再补上一脚,荣音已经敏捷地爬了起来,跪到了荣邦安的腿边,扯着他的裤腿,吓得直哆嗦,“老爷救命,我真的不是有意要害三小姐的。”
荣邦安低头,见荣音一双大眼睛里充满无辜与惶惑,眼中含着泪,小脸煞白,看得人不由心疼。
这双桃花眼,像极了她的娘亲,让他心头莫名一颤。
他缓了口气,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荣玉站起身,刚要说话,荣音先把话头截了过来,“我刚刚睡下,就听见房间里有动静,一睁眼就看到一条蛇爬到我的被子上,要冲过来咬我,我吓坏了,情急之下捏住了蛇丢出门去,却没想到二少爷和三小姐趴在我的房间门口,结果不小心扔到了他们身上,这才咬伤了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