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心中感慨,几年夫妻,宋奕进门根本没问她解释,就给她定了罪。
年少情深,不过尔尔。男人都是贱皮子,你爱他,他视你如草芥;你不爱他,他反而挖心挖肺地对你。
「将军,夫人是冤枉的,将军明察啊!」一个小丫鬟冲出来,跪到宋奕面前磕头鸣冤。
「是翠竹亲口说的细节,还冤枉了你们不成!翠竹!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拉下去掌嘴!」柳翩翩厉声道,从她身后走出个穿芽绿衣裳的丫鬟,抬手就是一巴掌。
她就是翠竹,看长相就是个不安分的主。
「小姐对你这么好!翠竹你到底有没有心!」说话间,她又挨了一巴掌,鼻中有鲜血涌出。
「真是晦气!」柳翩翩摸着隆起的小腹,移开了眼。
她做这些事情,也不怕报应到自己孩子身上。
「慕婷,你还有什么话说?」宋奕走到将军夫人面前,她也不抬头,只是心疼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小丫鬟,一袭淡薄白衣,在风中何其凄凉。
「你犯下这些事,府中的事务就交给翩翩处理吧。念在往日的情分,我罚你杖责三十,在这院中待到阿谣生完孩子,你可有什么异议。」宋奕道。
将军夫人抬头看了我一眼,神情麻木,显然早已不在乎宋奕再纳多少个女人进门了。
说实话,我不相信这样眉目慈和的女子会害我腹中的孩子,但我和她非亲非故,没必要趟这档子浑水。
两名守卫将慕婷架起来,她也丝毫没有反抗。
视线下移,她腰间挂着枚雕花白玉佩倒映在我瞳孔中,那花样纹路和我记忆中的那枚一模一样。
仿佛被雷击中天灵盖,我整个人止不住地颤起来。
我不会记错的!我不会记错的!
夫人她,是我念了半生的救命恩人!
「阿谣,你没事吧?」宋奕连忙将我扶住,我窝在他怀中,大口喘气才缓过劲来。
「将军,是你的儿子在抗议呢,他才三个月,见不得血腥。要不这三十杖就免了吧,就当是为我们的孩子积德了。」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我握住宋奕的手,在他掌心画圈圈,他好似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瞬间绷紧。
宋奕我拥在怀中遮丑,轻咳两声,不自然道:「既然阿谣都这么说了,这三十杖就免了吧,你这罪妇最好是安安分分待在这里,莫要再出来害人。」
夫人已经死心,却还是叫宋奕的话刺得脸色惨白。我多想去抱抱她啊,但是我不能。
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被宋奕拥着走了。我转头扫过柳翩翩的脸,她狠狠地瞪着我,似乎在怨恨我抢走了她的男人。
不过一报还一报啊。
晚饭时,宋奕拉着我坐在他身侧,柳翩翩眼中笑意泯灭,我分明看到她暗地里掐了翠竹一把。
翠竹连忙上前,将鸡腿夹到宋奕碗中,状似不经意般碰了碰宋奕扶着碗沿的手:「将军,吃菜。」
我支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打扮精致的翠竹。
明明是个丫鬟,却打扮得跟主子一样。
柳翩翩的心思无非是,趁我怀孕,将翠竹推到宋奕身边分宠。
可只要我这张脸还在,便能宠爱不衰。
我捂着嘴做了个呕吐的假动作,宋奕便抚着我的背满脸关切。
我摇了摇头,状似虚弱地朝宋奕撒娇道:「这鸡肉干涩,好难吃。」
宋奕连忙将碗中的鸡腿夹到我碗中,我咬了一口,又将鸡腿退了回去,宋奕也不嫌弃。
我抬眸看向翠竹,故意在眼神中加了一抹挑衅。
看着翠竹那因为嫉恨而扭曲的笑脸,我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宋奕抬头迷茫地看了我一眼,我顺势靠在他怀中,朝着翠竹在空中轻点:「这丫头一双黄豆眼,生得真讨喜。」
翠竹长相清纯,有点小家碧玉的味道,就是那双眼睛小了些。不过她五官也小,倒也算协调。
她也自认为长得不错,才能干出卖主求荣的事来。
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爬上床,做主子吗?
如今我将她那一双眼睛单拎出来做个笑料,便叫她断了念想。
我这么一笑,就算宋奕有那个心思,也拉不下这个脸。
翠竹狠狠瞪了我一眼,哭着跑了。到底是被前主子宠惯了的奴才,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我心中无比畅快,但我还是拧着眉,趴在宋奕胸口,一脸自责道:「是阿谣的不是了,好好的一顿饭,惹得柳姐姐不开心。」
「一个下人而已,莫要伤了自己的身子。」宋奕捏着我的手安慰道,转头冷着脸警告柳翩翩:「你的丫鬟,好大的气性。」
看着柳翩翩咬碎一口银牙,恨不得将我撕了的模样,我微微勾唇。目的达到了,我推开面前的碗,表示吃饱了,想出去走走消消食。
宋奕想陪我一起,我推开他的手,让他去处理自己的公务,不然晚上熬夜,第二天又要头疼。
看着宋奕一脸感动地看着我,我压住心中的笑意,抬手亲昵地在他脸颊拍了拍。
我在将军府中走走绕绕,在去别院的路上碰到了提着食盒的下人,想来是给夫人送饭的。
「主子。」下人朝我行礼,劝我避开点,莫要沾染了晦气。
我怎么可能会觉得晦气。
「食盒给我吧,我一会顺道放在夫人门外。」我摆摆手,想给她行个方便。
「这……」看着下人一脸为难,不愿上前的模样,我好似明白了什么。
「把食盒打开,我看看。」我让身侧的下人拦住她的去路,自己则走到她身侧,一把掀开食盒,几只压抑已久的绿眼苍蝇从里面冲出,一股馊臭味迎面而来,熏得我捂着嘴干呕几声。
好日子过多了,越发的娇惯起来。
我将盖子盖上:「谁让你这么做的?竟然敢欺负到主子头上?」
「主子饶命,主子饶命!我就是个送饭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那丫鬟是个胆子小的,我不过拧了拧眉,她便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抖得跟筛子一样。
我已知道,她不过主子眼里的一条贱命。东窗事发之时,用来顶罪的。看她吓成这副模样,我摆摆手,让她走了。
知道怕死,接活的时候怎么就不机灵点呢?
我弯腰捡起食盒,能嚣张到这个地步的,左右不过一个柳姨娘罢了。
我去厨房,想找点干净的东西给夫人送过去。却被告知,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就只剩下几个白面馒头。
白面馒头也不错,能顶饿。
我装了几个馒头,叫丫鬟提着,走到了夫人的别院门口。
温润的烛光将两人包裹,夫人正在帮她的小丫鬟处理伤口,好看的眸子在橙红的光芒下潋滟着水光。
眼前的画面和十年前的重合。
我与乞儿抢食,被揍得一身伤的时候,也有人这样为我上过药。
她的那锭银子,让我撑过了丧母的哀痛,和最难熬的时光。
我敲了敲门,那粉衣裳的丫鬟按住夫人的手,起身走到了门前。看见我时,她眉头拧紧,叉着腰,宛如保护保护小兽的母兽:「你来做什么!我们夫人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哪里还值得你们处心积虑来害!」
我讨好地将手上的食盒递过去:「厨房没有……」
我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那小丫鬟手一挥,将我手中的食盒打翻。
食盒盖子被摔开,还带着热气的白面馒头从里面滚落,沾上了灰层。
「我们姨娘好心好意来给你们送吃的!你这也太欺负人了!我要去告诉将军!」伺候我的小丫鬟气愤地吼道。
粉衣服的小丫鬟好像被吓到了。她明白,若是宋奕知道这件事,夫人又会受罚。
「好了杏儿。」我拦了拦自己的丫鬟,蹲下身子心疼地看着地上的馒头。
挺大个,还是精面的,闹饥荒的时候,能救命的。
若是当年有这些个馒头,或许我还有爹娘护着。
我将馒头捧在手中,张嘴想咬,却被一双纤细白嫩的手拦住。
我抬头,夫人的脸倒映在我眸中,或许怀孕之后矫情起来了,那些年受过的委屈,齐齐涌上心疼,眼泪不断地从涌出,砸到夫人手上。
她好似有些惊慌,手足无措地帮我揩拭眼泪。
「这馒头脏了些,但是比馊饭好了不少。红玉,还不跟顾姨娘道歉。」夫人朝红玉小丫头厉声道。
那小丫头也被吓到了,慌忙道歉。
我摇了摇头,小丫鬟这么机警是件好事。
我看夫人吹了吹馒头上的灰就要往嘴里送,我连忙拦住,抽噎道:「我去厨房给姐姐拿些干净的来。」
夫人从小锦衣玉食,吃了脏的,坏了肚子怎么办?
「馊饭都吃过了,还怕这些?」夫人一口咬在馒头上,朝我笑了笑。
我扭捏着被夫人拉进屋子里,我看着夫人腰间的玉佩,软着声音问道:「姐姐,你这腰间的玉佩,我好像见过?」
「你的意思是,你见过我?」夫人勾唇笑了笑,嘴角陷出两个好看的梨涡。
她说她腰间的玉佩是她祖母给她的,这世上独她一个人有。
其它的我已经听不进耳朵了,我已经找到恩人了。
6
我每晚会偷偷给夫人送些吃食,这些日子夫人的脸不似以前那么凹陷了,圆润了不少。
我让杏儿在边上等着,自己则上了桥,漫不经心地往池塘里丢鱼食,看着水中倒映的翠绿身影,不禁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