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大人，这茶是小姐之前亲手煮的，一直想送予大人品尝，但大人不常来，所以小姐就命奴婢收起来了。”小昭有些哽咽，见洛槐不语，顺着他的视线，落在了窗外的红梅上。
“这几珠红梅一直未开花，不曾想今日倒是开了，许是小姐的愿望灵验了，可她……”小昭揉了揉通红的眼睛，看着窗外有些讶异。
“这是何意？”洛槐抬眼看向她。
“小姐常坐在窗边说，是不是等红梅开了，大人您也就来了。”小昭抽泣着回道。
她一直都在盼着他来吗？
洛槐心中震了下，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了一丝愧疚。
“大人，夫人她……”小昭虽然很怕洛槐，但还是壮着胆子问了出来。
洛槐沉默不语，小昭立时哭出了声来。
他摆摆手：“你且先退下吧。”
“是。”小昭啜泣着离开了。
小昭走后，这个屋里只剩下了洛槐。
他沉默片刻，起身，策马向顾府赶去。
当洛槐赶到顾府的时候，锦衣卫正在贴封条，他立时推开了一人。
“锦衣卫奉旨办事，谁这么不长眼……”被推开的人，刚想拔刀，却被洛槐的眼神骇到，怔在了原地，“秦……秦大人，属下不知是您……”
没理会他，洛槐径直入了顾府，他被这里一派惨然的景象刺痛了眼睛。
他唤来跟在身后的锦衣卫，沉声道：“顾府的尸体都运往了何处？”
“回大人，罪臣一家都被拖去了城外的乱葬岗。”他不敢隐瞒。
一向冷静的指挥使大人脸色阴沉的骇人，将赦免书甩在了他的脸上：“顾家通敌一事尚未有定论，何来罪臣一说？”
一时寂静无声。
那名锦衣卫小心地捡起赦免书，他的额间冒出了细细的冷汗：“是……”
洛槐揉了揉太阳穴，知道他也是听令行事，怪不得他。
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退下吧。”
“是。”锦衣卫赶紧退下。
洛槐带人来到了乱葬岗。
这荒芜之地，处处横尸遍野，还散发着腐尸的恶臭味。
洛槐皱紧了眉头，带着人四下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第十三章
这是哪儿？
我还活着？
顾七七醒来时，便觉得后背疼得厉害，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她只记得为顾母挡了剑，父亲拼死相护……
血，都是血！
“爹，娘！”想起当时的场景，顾七七的瞳孔瞬间放大，她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却一个没站稳，摔在了地上，疼得她出一身冷汗。
“都伤成这样了，还不好好老实在床上待着。”顾七七听见一个清澈的嗓音从耳边传来，继而一双洁白修长的手伸在了她的眼前。
顾七七愣了一会儿才搭上他的手，借着他的力撑着站了起来，缓缓坐在了床上。
“多谢这位公……子。”看着眼前的人，顾七七有些发怔，她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人。
听声音可以肯定，他是个男人，不同于洛槐的英俊，这人的相貌生得如女人一般精致。
“你真好看。”顾七七呆呆地说着。
“好看不是用来形容男人的，”来人似是有些无奈，向她拱了拱手，“在下沈叙白，是位乡野大夫，这里是我的药庐。我路过乱葬岗，见你还未断气，就将你带回来了。”
“哎，跟你说话呢。”见她还有些呆滞，沈叙白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你叫什么。”
“顾七七。”她这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有些失态，连连称歉。
“罢了，你也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沈叙白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捡到你的时候，你的后背都快被射成筛子了，这能活下来属实算你命大。还没被我治死……”
“啊？”他后面的话有些轻，顾七七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总归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微微欠了欠身：“多谢沈公子相救。”
“咳咳，没什么。”沈叙白假咳了几声，似是什么都没说过一样。
“敢问公子，可有看见我的父母？”顾七七看向他。
见她这期待的样子，沈叙白有些不忍心，但也只能如实相告：“我到的时候，就只发现你还有气息，其他人……”
顾七七的眸子暗了下去，她早该想到的，锦衣卫出手想来是不留活口，自己能活着都已是万幸。
锦衣卫……洛槐。
是他杀了顾府全家上百口的性命，顾七七的内心止不住的悲伤，有些不愿相信。
顾七七想到她的父母不该想乱葬岗里的孤魂一般，孤苦无依，她挣扎着想要起来：“我要去乱葬岗。”
“你如今这番模样，下地尚且都难，是要爬着过去吗？”沈叙白一把将她按了回去，递给她一碗药，“先把药喝了，过两日等你好些，我定会带你去寻。”
顾七七动了一下，实在是疼得厉害，这样子确如沈叙白所说，怕是爬过去也成问题，她只好接过药碗。
刚喝了一口，她就皱起了眉，这药……当真是极苦，她自小体弱，需常喝汤药调养，但从未喝过如此极苦之药。
见她神色不对，沈叙白有些紧张：“怎么了？”
“没什么，有些苦而已。”顾七七轻轻回他。
听她如此说，沈叙白这才安下心，拿着刚刚熬药的盅，仔细端详了一番。
难道他不小心将黄连掺进去了？
闻这气味，怕是掺了不少。
沈叙白佯装无事发生，一副老中医的样子：“良药苦口利于病。”
顾七七不疑有他，一口闷声喝了个干净，将碗递给他：“有劳。”
这药再苦，也比不上此刻她心中的苦涩。
“顾姑娘，你可知你身上原有旧疾？”沈叙白犹豫着开口。
说到这个，顾七七的眸子暗了暗，“我还能活多久？”
沈叙白看向她：“至多三年。”
第十四章
休养了好几日，顾七七感觉好了不少。
也不知洛槐听闻她的死讯，会不会有那么一点难过。
顾七七想着又自嘲地笑了笑，怎么会，他对自己毫无情谊可言。
怕是觉得自己死了，对他而言没了个拖油瓶，反而是种解脱。如此，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取叶芷吟了。
虽然早已知晓，但只要一想到洛槐要另娶他人，顾七七就止不住地难过。
这时，沈叙白端着药走了进来。
顾七七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接了过来。
不知为何，每次的药好像都不太一样，但都远不及第一次的苦涩。
对此，沈叙白的解释是：“一个好的大夫，当然要根据病人的情况，及时做出药方的调整。你看你这不是快好了吗？”
“原来如此。”顾七七不通药理，加上身子确实好得挺快，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沈叙白暗暗松了口气。
他看向顾七七，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告诉她。
见他这般犹豫的样子，顾七七问他：“沈公子有话但说无妨。”
“你身上的伤倒还好说，只是这毒，怕是有些年岁了，像是有人蓄意而为。”沈叙白有些犹豫，看样子，这毒应当是她身边至亲至信之人所为。
“之前有大夫曾经为我诊治，告诉过我，此毒已有八年。”顾七七眸子暗了下去。
母亲临死前道歉的话语犹在耳边，但她与父亲待自己如亲女儿般的情谊亦不是假的。
母亲究竟为何要害自己。
真相到底如何，怕是只有母亲才知道了。
但她，不在了。
见她神情落寞，沈叙白有些不忍。
虽然她偶尔会冲他笑，但笑意始终未及眼底。
也不知她究竟经历了何事，又为何满是伤痕地被丢在乱葬岗。
每个人的身上都有秘密，她既不想说，他便不会问。
“沈公子不是说我尚且还能活三年吗，足够了。”顾七七倒没有过多的情绪，她原本已是个死人，如今尚且能偷生三年，是她赚了。
“放心，我既救了你，定然不会放任你不管。”沈叙白眼神坚定，“我的手下没出过死人，可不能让你砸了我的招牌。”
闻言，顾七七只是笑笑。
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她对活得长久，已无太大的执念。
如今，她只想弄清楚真相，还有……报仇。
顾七七微微活动了下身子：“沈公子，我想去乱葬岗。”
沈叙白拗不过她，也知道她的孝顺，只好说：“我去套马车，你小心些。”
“多谢。”
……
乱葬岗。
当沈叙白将她扶下来的时候，饶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还是被怔住了，一时有些没站稳。
“小心。”沈叙白忙扶住她。
“没事。”顾七七平复了下心情，开始寻找。
她找了一圈儿，竟没发现一个熟悉的面孔。
“咦？”倒是一旁的沈叙白有些疑惑，“前些日子，这里应当不止这些尸体。”
顾七七猛地看向他：“那是不是说明，他们有可能活着？”
沈叙白一时也不能确定，只能安慰她，“也许吧。”
顾七七的眼里这才燃起了些光亮。
无论如何，她都希望有奇迹的发生。
多年的养育之恩，她还未来的及报。
养育之恩大于天，顾恒夫妇始终都是她承认的父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