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10月,向塘村。
夜色将近。
喜床上,梁千歌猛的睁开眼,环顾四周极富年代气息的喜庆布置,一脸不可置信。
自己不是病死在出租房里了吗?
这时脑中忽然刺痛,陌生的记忆涌入进来,梁千歌浑浑噩噩的意识终于觉醒。
原来她不仅仅重生回到了四十年前,还发现自己竟然还在一本年代小说里,男主的‘作精前妻’!
她的存在就是为了证明,锦鲤女主是多么的真善美。
难怪她上辈子总是莫名其妙的厄运连连,无论多么努力都人憎狗厌,最后家破人亡,凄惨死去。
正想着,就听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
梁千歌抬头看去,就见到二十岁左右的薄修沉走了进来。
他细碎的黑发撒在额前挡住了眼睛,薄唇轻抿,鼻梁高耸,面部轮廓就像是雕刻般完美无瑕。
薄修沉就是锦鲤文的男主,她的新婚丈夫。
梁千歌站起身,望着这个自己上辈子拼了命也要去拥抱的男人,此刻却没有开口搭话的勇气。
薄修沉进屋后,径直走向衣柜,从里面抱出一套被褥:“今晚你睡床。”
说着,他把被褥铺在地上,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正眼看梁千歌。
梁千歌心头一疼,忽然想到了小说里的一句话——
【薄修沉从来没有爱过梁千歌,她终其一生,都是个笑话。】
缓了半响,梁千歌才敢偷偷打量已经躺下,闭眼准备睡的薄修沉。
紧张捏了捏衣摆,她小声询问:“咱们,能谈谈吗?”
男人没有睁眼,只清冷质问:“谈你故意落水算计我,让我强娶你的事?”
果然,他心里有气。
梁千歌暗暗叫苦。
她真的不是故意落水算计薄修沉,她也不想两人湿淋淋上岸正巧被人撞见……
在这个夫妻走在路上拉手都会被诟病的年代,他们要是不结婚,都会被当做犯‘流氓罪’被抓起来。
她有心想解释,却听薄修沉不耐烦说:“把灯关了,睡觉。”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一股不可违抗的命令,梁千歌只好轻手轻脚的下床,把油灯扑灭。
房间内顿时陷入一阵黑暗。
梁千歌却怎么也睡不着,上辈子的记忆,小说里的剧情都混在脑海里,牵扯不清。
薄修沉来自首都,长的帅气,品行也端正,这样优秀的人,是年代文男主的标配。
小说里,他也只会和命中注定的女主相亲相爱。
想到这里,梁千歌眼睛开始发涩,如果薄修沉注定不属于她,她愿意放手。
她只希望,自己这辈子能和家人好好活下去……
黑夜漫长,梁千歌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已经大亮。
房间内空无一人,她立马换好衣服。
既然已经决定对薄修沉放手,自己就得和他说清楚。
冲出房门,梁千歌一路奔到院子,就在她一脚跨出院门的那一刻,人却僵住。
不远处,那并排远去的男女,明显就是薄修沉和宋兰玲,小说里的男主和女主。
梁千歌凝着薄修沉挺拔的背影,忍下苦闷刚准备开口喊他,屋顶忽然砸下一块瓦片!
“嘭——”
梁千歌的额头砸了个正着,她伸手向上一摸,只见手指血红一片。
她看着手中的鲜红,满脸不可置信。
这屋檐和瓦片在结婚前一天还翻修过,怎么可能平白无故掉下来?
难道作为女配,她注定没有好下场吗?
第二章
梁千歌捂住伤口再抬头时,薄修沉和宋兰玲已经离开了。
她转身回家,却迎面撞上了出门的阿妈,满额头的鲜血可把对方吓坏了:“咋成这样了?我去叫薄修沉回来,带你去卫生所!”
梁千歌连忙拦住人:“阿妈,修沉还得为咱家赚工分,我自己去卫生院就行。”
她依稀记得,小说里的自己也是在这一天碰破了头,阿妈去叫人,但薄修沉不仅没回来,还气晕了要强了大半辈子的阿妈。
她不能在眼看着悲剧上演。
说服阿妈歇了叫人的心思,梁千歌便独自去了卫生所。
挂号问诊拿药,这些流程她上辈子一个人重复了几十年。
明明早该习惯了孤独,可重来一次,心口的心酸却接踵而来。
梁千歌深吸一口气,对着缴费窗口的玻璃窗,为自己强行扯出一个微笑。
加油啊,梁千歌!
既然上天给了重来一次的机会,既然自己能从小说中觉醒意识,她也一定要把这辈子过的好才对。
从卫生院离开,已经到了中午。
梁千歌回村时,顶着一头纱布,一路上耳边充斥着村里人的闲言碎语。
“刚结婚就砸破了脑袋,多不吉利啊,我看八成就是报应!”
“这梁千歌仗着自己阿妈是妇联主任就胡作非为,可怜薄知青和宋兰玲了,那两人才叫个般配。”
一直到院子门口,身后依旧有人指指点点,梁千歌装作没听见。
她很清楚,自己只是对照女主的倒霉女配,越是反抗越能制造书中所谓的‘爽点’,只要不危及生命,忍一忍就过去了。
但她不搭理人,有人却变本加厉的嚷嚷:“人啊,就是不该肖想不属于自个的东西,薄知青结婚第二天就不要你,现在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了吧。”
这时,梁母气势汹汹的从院里冲出来:“乱嚼什么舌根,我女婿在挣两份工分,女婿心疼千歌,特意让她休息,他们关系好着呢!”
议论的姑婆们瘪嘴不信,但碍于梁母妇联主任的职位,也没谁敢接茬。
梁千歌垂头拉着梁母进屋,反而被梁母安慰:“她们就是嫉妒你有个城里老公,别理那些话。”
梁千歌点头,勉强笑笑:“阿妈,我进屋躺一会。”
房门一关,梁千歌强装的若无其事顷刻消散。
她无力靠在门板上,看着窗户上贴着的大红‘囍’字,心里的苦楚控制不住蔓延。
曾经有多欢喜这场婚礼,她现在就有多后悔。
上辈子这个时间点具体的发生什么她其实不太记得了,但她知道如果不改变剧情,阿妈会被自己牵连而死。
薄修沉,她不敢再爱了,也爱不起。
这辈子,她只想保全自己和阿妈的性命,安安稳稳过一生。
转眼,夜幕降临。
院外传来几声狗吠,同时还有敲门声。
梁千歌去开院门,一入眼就是薄修沉和宋兰玲靠肩站在门外。
宋兰玲不亏是书中的女主,就算是夜色浓浓,也遮不住她精致的小脸,和甜美的笑容。
只听对方解释:“千歌,我今天不小心崴了脚,薄知青特地送我去卫生院,所以才回来晚了。”
梁千歌望向薄修沉,他毫无解释的意思,好像守护宋兰玲就是理所当然。
哪怕知道女配和女主不能相提并论,但心还是被他的漠然刺痛。
深吐出一口气,梁千歌按耐心里刺痛,淡淡应声:“……进屋吧。”
梁千歌收回目光,一步步回到房间。
不久,薄修沉也推门进来。
听到动响,她缓缓抬头,凝望着门口的男人。
只见薄修沉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径直走向衣柜。
上辈子,他也是这样,对她一直冷着脸。
从前,她还想争一争,可如今知道自己只是书里一个女配,梁千歌明白,自己得认命。
她酝酿一会儿,才缓缓冲着薄修沉的背影道:“我们离婚吧。”
第三章
话落,薄修沉随即转身,沉眸向梁千歌望去。
四目相对,他清晰睨见她眼底的沉痛,这样的梁千歌跟他印象中的她,判若两人。
可想到她拿名誉做局设计两人结婚,他又把这一瞬的诧异压了下去。
只微微蹙眉:“你又在闹什么脾气?”
梁千歌却摇头,语气和缓坚定:“没闹脾气,我是真的想离婚。”
说完这话,房门猛的被推开,只见梁母怒气冲冲的进来。
还没等梁千歌反应过来,梁母一巴掌就拍在她左手腕上,一边还骂着:“离婚?谁给你的胆子,哪有昨天结婚今天离婚的道理!”
“你要是真离婚了,我们梁家的脸就要被你丢尽了!”
梁母对梁千歌又打又骂,而身后的薄修沉听到这些话后,表情漠然。
梁母见此,又是一个眼刀甩向梁千歌:“成天想一出是一出,不许出来吃饭,看能不能把你饿清醒!”
说完,梁母喊上薄修沉出去,哐的一声把门关上。
房内昏暗,梁千歌抬手按住左手腕,被打的地方其实不疼,可她眼眶却止不住湿润。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阿妈解释,他们的世界其实只是一本书。
如果不和薄修沉离婚,她们母女两人结局注定凄惨……
也不知道呆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梁千歌渐渐睡去,不知道薄修沉什么时候回房的,早上醒来的时候,他人已经不见了。
梁千歌顶着红肿的双眼从床上爬起来。
下床后,却发现房内书桌上居然放着两个褐色鸡蛋。
这种表皮褐色的鸡蛋是大队发给做苦力活的,自己阿爸早年去世了,家里做苦活的只有薄修沉。
这时,梁千歌的肚子恰好不争气的响了起来,天气炎热,鸡蛋放着不吃肯定是会坏的。
她将鸡蛋拿起,心想等会自己吃了,下午薄修沉回来再还他两个。
吃完鸡蛋走出房间,就见阿妈喜上眉梢走来:“修沉一大早就去队上了,还自个说这几天你在大队上的活他来做。”
梁千歌狐疑,薄修沉会这么好?该不是阿妈逼着他去的吧?
可看见阿妈喜悦的神情,梁千歌只好把询问咽回肚子。
只是一天而已,应该不要紧,等晚上收工的时候,她再去跟薄修沉把话说开。
转眼,就到了傍晚。
梁千歌在路口踌蹴徘徊,手里揣着两个热乎的鸡蛋,时不时踮脚眺望前方。
这时头顶上方的广播喇叭发出喂喂的试麦声,梁千歌觉吵,往旁边挪了挪。
而后,她终于看到薄修沉出现,只是在他身边还跟着锦鲤女主宋兰玲,他们手里拿着书,有说有笑朝喇叭这边走来。
哪怕隔着这么远,梁千歌依旧能看清薄修沉的笑意。
她忽然想起,上辈子就是今年恢复了高考,薄修沉和宋兰玲考上了同一所大学,他们就是并肩走过这条路,一起离开村里,再也没有回来。
而自己被莫名诟病婚外情,被抓起来严打送去劳改,和薄修沉的婚事也被作废。
阿妈也被她连累,丢了妇联主任的职位,还被车撞断了腿,很快撒手人寰。
想到这,梁千歌全身忽然冒冷汗。
就在此时,耳边传来一阵广播声:“同志们,在1977年10月21日的今天,中央决定,全国恢复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