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镇北王府不会相信他们。
云期这一刻前所未有地渴望回到李常玉的身上,如果她仍旧是陇西郡主,镇北王府哪怕是出于对她的宠爱也会听信一二的。
可惜,没有如果,她只能拿出更加诱人的筹码诱惑谢长安亲身赴险。
云期说:“谢家的事情原本算你欠我一个人情,但是只要你能查明白北疆的事情,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我倒欠你的。”
对于他们这种再世轮回的人而言,什么金银宝珠都不是贵重物件,真正有力的是帮助和承诺。
她的能力如何虽然在谢家之事上展现出来的不多,但是她相信谢长安知道这一个人情的分量。
谢长安看着云期急迫的样子,笑出声来:“薛小姐,关心则乱,你漏了马脚了。”
云期的脸色白了一下,关心则乱,她太着急了。
因为现在一切都没有发生,而镇北王府这次的兵败至关重要,如果顾思明活着仍旧兵败北梁,那么她所要面对的就远远不止她想的那么简单。
但是正因为她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已经在谢长安这里失了先机。
但是好在,谢长安并不是什么趁人之危之辈,对于云期的这些纰漏,在猜出云期的身份之前他都愿意视而不见。
因此在小小地吓唬了云期一下后,他十分自在地笑起来:“君子一言,可当千金,虽说薛小姐是小女儿家,但我相信你也是有商公城门立柱的魄力的。”
云期点头:“这是自然。”
好在谢长安虽然受了谢家的刺激之后性子变得有些古怪,特别是对她的身份显得尤为好奇,却还不失为一位君子,并不会故意为难云期。
所以勉强称得上顺利,至于最后能查到多少,云期只能选择尽人事,听天命,相信谢长安的能力了。
但那时这么说完就走未免有些过河拆桥的嫌疑,于是云期没有马上赶他离开,而是继续坐在谢长安身边,与他说话。
“你是已经想好以后要去北疆了吗?”
谢长安垂眸看她,淡淡地笑起来:“没有,只是有这个想法,想要去看看而已。”
云期点点头:“确实不好这么早就做决定,你我都知道北疆不是什么太平地方,还是再看看吧。”
谢长安看着她装模作样地说话,忍不住笑得开怀了一点,刚要说话就看见一个人冲着两人走了过来:“秦国公。”
陆平川听见这个称呼,眉毛一挑:“何必如此生疏,我们好歹也是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在的,不是吗薛小姐?”
云期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但是她并没有自乱阵脚,而是对着陆平川摆出一副笑模样:“我哪里知道谢二哥跟您的交情,不过您毕竟跟我们是不同的,我们顶多算是个少爷小姐的,您却是正经袭爵了的,不是吗?”
陆平川没有说话,就连脸上的笑容都未有半分减弱,但是云期与他相交数年,十分敏锐地意识到,他不高兴了。
或者说不仅仅是不高兴,可以说是勃然大怒。
看来秦国公三个字对他来说有些别的意义,不仅仅只是一个世袭的爵位那么简单。
云期看着陆平川:“您是不太高兴了吗?是我失言了,还望不要怪罪。”
陆平川看着云期,慢慢地笑起来:“云霓这个妹妹果然异常聪慧,不仅聪慧,察言观色也是一把好手,你来说说,我是为什么不高兴了?”
云期哽住了,她哪里知道陆平川为什么不高兴。
谢长安轻轻拍了云期的后背一下,说:“她年纪还小,不知道那些前因后果,说话也不知轻重,你跟她置气做什么。”
陆平川看着谢长安:“哦。”
然后也不说到底是气不气,就径自离开了。
云期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推断:“他真的很生气啊,为什么?”
她说的话并没有什么问题,这些话以前她也跟陆平川说过,但是为何偏偏现在就成了他的禁脔呢?
“以后你不要当着他的面提起袭爵的事情,他和定国公府不同,他是父母战死才袭爵的。”
云期这才明白过来。
陆平川的父母先秦国公和秦国夫人是在北梁战场上战死的,虽然时候皇家给了抚恤,但是对于彼时尚且年幼的陆平川而言未尝不是创伤。
她从前虽然会开陆平川的玩笑,但是确实不会提及这方面。
看来她对这个旧日好友的了解还远远不够啊。
谢长安看着云期沉思的样子,揉了揉她的长发:“我应该会很快离开京城,你既然托我办事,那我也托一托你,帮我照应一下我的父兄,尤其是常玉和我大哥。如果你发现哪里不对劲,一定要告诉常玉。”
“你在担心?”
谢长安点了点头,然后说:“本来我今日是来跟你告别的,还为你准备了一件礼物,”他从袖中取出一支细竹筒和一个荷包,“是给你保命的,你身体所限,一旦面对敌人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这竹筒中有毒针,即便不能力挽狂澜,也能为你求得喘息之机。”
他笑了一下:“虽然你我的要求二者相抵了,但这礼物还是要送的。荷包中有三百支毒针,你装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别伤了自己。还有你吃的解毒药,等到了时候怀玉会拿给你的。”
云期看着他有些担忧的神色,说;“不用担心,我也不是总能招惹上想要我命的人,”她笑了一下,“不过拿人手软,我会帮你看顾的。”
谢长安看着云期,半晌,他说:“我有一种预感,这次会是我的最后一次轮回,所有的一切都会在此世了结。”
云期闻言觉得十分有趣拿了两个空杯倒上酒,把其中一个递给谢长安:“借你吉言。”
希望真的能够了结所有的遗憾。
谢长安举杯敬云期,袖子抬起来的时候,露出一串半红半绿的一百零八子的碧玺手串。
他今日穿的是件广袖衣裳,没扎袖子,云期想,手串还挺好看。
然后举杯,将杯中那些被薛云霓戏称糖水的果酒一饮而尽。
好在糖水不愧是糖水。
云期一时上头觉得谢长安那话就该用酒来衬,但是要是真的因为一杯果酒醉倒就太丢人了。
好在薛云霓充分考虑了云期那点可怜巴巴的酒量,那果酒也就是杯糖水。
让她能够体面地喝了酒之后对着谢长安笑:“祝你一路平安。”
谢长安也笑,然后看看已经要忍不住过来的薛云霓,施施然说:“我得走了,在跟你呆在一块,待会薛云霓就要过来问我使了什么狐媚手段了。”
云期开怀地笑起来。
她有一点醉意,小声说:你一定要好好地回来,也一定要把事情查清楚,如果我们能找到一个答案,会省很多麻烦的。”
谢长安有些不明白云期的话,比如镇北王府的兵败是如何与他们联系在一起的,但是他也能看出来现在的云期是有些醉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杯子,回味了一下自己刚才喝下去的东西,然后笑起来。这酒量连一杯糖水都扛不住,刚才还豪气干云的。
按理说现在其实是套话的好时机,但是谢长安还有那么几分风骨,与其趁着云期醉酒套话......当然应该趁着醉酒套话了,那还会有什么好的时机。
但是薛云霓虎视眈眈在侧,他只能问一个问题。
“你是谁?”
云期的身子停住了,似乎是被这句话问住了一样。
谢长安心想虽然已经醉酒,但她还是十分警惕,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能随便说。
孰料刚有这个念头,云期就忽然笑出了声,被酒气熏蒸得嫣红的嘴唇张开:“我是谁?这重要吗?我是谁不都是一样的吗?身份有些时候不值一提。”
谢长安怔然。
云期定定地看着他,分明是笑着的,可谢长安却无端觉得她的眼里含着泪,像是在痛苦地哭泣。
都说酒后吐真言,她未必是在避重就轻,或许身份对于她真的不太重要吧。
谢长安轻轻地摸了摸云期的头:“等我回来再见。”
云期笼着一层雾气的眼睛努力地睁大了:“再见。”
呆呆的,是她清醒时没有的娇憨可爱。
谢长安忽然起了坏心,在她脑门上狠狠地戳了一记,看着小姑娘晕晕乎乎地维持身体平衡,努力不栽倒,他大笑出声。
这时候薛云霓已经过来了,看见云期这幅样子就知道是怎么了:“你跟她喝酒了?”
谢长安点点头。
薛云霓头疼:“怎么喝糖水还能醉,”然后又跟谢长安说,“我来收拾她吧。”
谢长安点点头。
他其实还有些问题想要问,但是一来云期已经醉倒了,二来薛云霓在这,很多话都不好说。
......
云期醒来的时候,再次对自己丢人的酒量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雪青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小姐就不该喝酒,您那点酒量,一口就醉的。”
云期慢慢地喝了一口,热茶下肚这才觉得自己缓了过来。
“我也是没有想到啊。”
谁能想到从前千杯不醉的陇西郡主,现在喝杯糖水都能醉,不过还好是杯糖水,云期还影影绰绰地记得自己喝醉了之后的事情。
比如被谢长安戳脑门......
还是让她忘了这一段吧,太丢脸了。
云期没有赖床的习惯,既然醒了就痛痛快快起床。
今天不年不节,也不是初一十五三十的,不用去请安。
早上起来吃过早餐,她就把雪青支走了,在梳妆台上看见了昨日谢长安给的竹筒和荷包——雪青一向管得住自己,从来不看云期的东西。
现在竹筒里面是没有毒针的,云期摸了摸竹筒,在竹筒中间摸到了一条缝,摸索着拧了一下,就听见竹筒里面的机括响了一下。
动静还不小,如果是毒针恐怕能射出很远的一段距离。
谢长安说得不错,云期有心自保,但是她受身体的限制——即使知道是毒药让她体弱至此,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因此在每一次逃命中,不是假死就是只能依靠别人来救。
实在太过被动。
这支细竹筒的存在确实能够为她争取几分的主动。
但是也仅仅只是如此了,京城不是络州,也不是丽昌,会明目张胆对她出手的人不多,比起防身利器,更多地是求一个心安。
云期正想着,就听见门上的珠帘哗啦一响:“谁?”
薛云霜的笑声传过来:“你出去这么久,别的不说倒是十分警觉了。”
原来是薛云霜三个看她闲着来找她玩。
云期默不作声地收起那支竹筒和荷包,然后笑着说:“我这里也没什么好玩的,还不如把我叫你们那里去呢。”
薛云霜却神神秘秘地:“来找你自然是好玩的也不在我们那里,今日府上来客了,你知不知道?”
薛云姣的脸色酡红得有些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