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卷着满地的黄沙，沈秋染浑身是血走来。
将军顾承逸将她扔在敌营不管不问的第三日，她终于逃回了楚国军营。
营帐里，沈秋染还没来得及处理身上的伤，就听到外面有人高喊：“军医在哪儿？将军中毒了！”
顾承逸……中毒了！
顾不得自己，沈秋染连忙跑了过去。
将军营帐里，只见顾承逸躺在卧榻上，胸口插着根箭矢，嘴唇已经发紫。
沈秋染女扮男装，作为随行军医跟了顾承逸三年，还是第一次见他受到这么重的伤！
沈秋染不敢怠慢，立刻动手取出箭头。
站在一旁的副将军贺寒郗看得着急：“为了救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竟伤成这样，也不知道将军是怎么想的？”
沈秋染动作一顿，但情况危急，她来不及多问，继续为他放出毒血。
可附着在伤口上的毒，只能用嘴吸出来才行。
“贺副将，你先出去。”
贺寒郗略微迟疑，但还是转身离开。
之后，沈秋染解开顾承逸的盔甲和内衫，随即低头，一口一口将毒血吸出来，吐入盆中。
顾承逸中的毒太过霸道，等毒血尽数祛除后，沈秋染只觉得手脚无力。
这时，却听顾承逸唤了声：“阿夭！”
陌生的名字令沈秋染呼吸一滞。
阿夭……明显是一个女子的名字。
不待她反应过来，手腕突然被顾承逸抓住，整个人被他扯进了怀中。
男人有力的臂膀紧压在伤口上，沈秋染吃痛，下意识将人推开。
顾承逸也清醒了过来，见到沈秋染，他脸色冷沉：“你怎么在这儿？！”
沈秋染被这目光刺痛，轻声解释：“我来为你治伤。”
话落，她又想起贺寒郗的话：“听说你受伤是为了救一个女子？”
顾承逸眉眼冷冽：“本将的事，何时轮到你过问？”
这时，一名身着凌白罗裙的女子掀开营帘。
她越过沈秋染，径直扑进了顾承逸怀里，哭泣道：“都怪我，才让将军受了伤。”
沈秋染怕她碰到顾承逸的伤口，想要上前阻止。
却见顾承逸轻轻揽住女子，眼中满是温柔：“我无事。”
“倒是你身为女子，一个人行走边塞太危险，今日起你便留在我身边。”
沈秋染的心仿佛被什么卡住，喘不过气。
她是女子，自己又何尝不是？
顾承逸也知晓自己是女儿身，怎么就能放心将她一人扔在敌军阵营？
出神间，女子转过身来，对着沈秋染欠身说：“民女姜雨夭谢过军医搭救将军。”
见她一副正妻风范，沈秋染攥紧了拳：“这是我分内之事，倒是你让将军陷入危险，该当何罪？！”
姜雨夭委屈地低下了头。
顾承逸见状冷声斥责沈秋染：“这事与你无关，不要多管闲事！”
霎时，所有的话都堵回了嗓子。
沈秋染哽咽了半晌才要开口，转瞬却看到姜雨夭腰间的狼牙。
她指着姜雨夭的狼牙，声音发涩：“此物为何在你这儿？！”
“我喜欢，将军便赠我了。”
姜雨夭的话宛若轰雷，径直砸在沈秋染身上。
一年前，顾承逸从狼口救下了她，取出狼牙做成了两个配饰，他们两人各一个。
也是那时，沈秋染彻底将一颗心搭在了顾承逸身上。
现在那狼牙竟被他给了别的女子！
沈秋染无法接受，也再无法待下去，转身冲出了营帐。
可没走几步，就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沈秋染再醒来时，师父沈伯阳正坐在床边瞧着她。
沈伯阳乃军中大夫，三四十岁，当年沈秋染与家人走散，幸得沈伯阳收留，授她医术。
“师父……”
沈伯阳却沉着脸：“你可知顾将军中的是断肠草，入口亦会中毒。”
“你这是以命换命！”
第2章
沈秋染却没说话。
当时，她担忧顾承逸的性命，能想到的最快方法便是将毒吸出来。
良久，沈秋染说：“我的命轻，比不过顾承逸的重。能救他，我无憾。”
顾承逸是楚国镇边的大将，身上扛着的是家国重担！
听到这话，沈伯阳顿时深叹一口气：“虽然我保住了你的命，但日后你每半月要承受噬心之痛，只能靠服用巨毒之物来抵消断肠草的毒性。能活多久，看你的命数。”
沈秋染听到这话，心里有些害怕。
虽然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但无意义的死亡还是恐惧的。
可如果重来，她还是会救顾承逸。
调养了几日，沈秋染的身子才好转。
她刚想出帐透气，顾承逸却来了。
他冷若冰霜地下令：“一个月后，我会派人送你回京。”
沈秋染顿时愣住了：“为什么？”
“你身为女子，本就不该呆在军营！”顾承逸眼中充斥着冷漠。
沈秋染在军营三年，他从未赶她走过。
所以……是因为姜雨夭吗？
沈秋染攥了攥手刚想问，门外就传来了通报：“将军，姜姑娘又晕倒了……”
闻言，顾承逸二话不说转身就冲了出去。
就那么着急吗？
沈秋染心口一窒，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
帅帐门口。
她站在外面看着姜雨夭坐在榻上，而顾承逸正在搂她在怀，轻抚着她的背。
“将军，我做了噩梦，梦见你不要我了……”姜雨夭的眼眶微红。
顾承逸语气轻柔：“别怕，我一直在。”
风吹过，营帐门随之关闭，也阻挡住了沈秋染的目光。
艳阳高照，是难得的好天气，却难暖心中的寒意。
沈秋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
直到路过训练场时，被贺寒郗叫住：“沈大夫，你身体好了吗？”
沈秋染笑了笑：“好多了。”
贺寒郗往四周看了看，随后将她拉到一旁：“沈大夫，将军把姜雨夭一直留在帅帐里，着实不合规矩……你能不能劝劝将军？”
话落，沈秋染的心也咯噔一下。
将军营帐乃是军事要地。
顾承逸除了受伤，从不允许她随意进出。
没想到这次，他竟然让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堂而皇之地住了进去。
沈秋染带着满心震惊重新来到帅帐，一进去就见顾承逸正坐在书桌前写信。
而姜雨夭则站立一旁，帮他研墨。
“有事？”顾承逸头也不抬的问。
沈秋染回过神，躬身施礼：“将军，姜姑娘在军营多有不便，还是尽快将她送回家为好。”
“有何不便？别忘了，你也是女子！”
咚！
沈秋染猛然一震，她没想到顾承逸居然当着姜雨夭的面，将自己最大的秘密说了出来。
顾承逸不知她心中震撼，拿着写好的书信站起身：“我先去校场，你为阿夭诊断一下，她最近总是晕倒。”
说完他便走了出去。
帐内，就只剩她们二人。
无奈之下，沈秋染伸手帮姜雨夭诊脉。
却听她问：“沈大夫，你可知那时将军为何没有带援军前去救你？”
沈秋染心知她的话自己不该听，却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
姜雨夭弯唇一笑：“因为从一开始，将军就是想你死。”
第3章
沈秋染脑中轰鸣了一瞬，紧接着就是不信。
纵使顾承逸不喜欢她，他们也未曾有仇，他怎会要自己死？
姜雨夭看出她的想法，幽声继续：“军营不可留女子，你在一日，他便要日日担心落人把柄，你的存在让将军很为难。”
沈秋染咽了咽干涩的喉咙：“你不也是女子？”
姜雨夭倏然笑出声：“怎么，承逸哥哥没告诉你吗？”
“我与他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如今分别数年才得团聚，纵使你万般不愿我留下，承逸哥哥也不会舍得让我离开！”
他们……早就相识。
沈秋染只觉得自己的喉咙被狠狠掐住，无法呼吸！
最后，她落荒而逃。
……
校场外。
沈秋染一眼就望到了众星捧月般的顾承逸。
他一身盔甲，坐立于校场上座，凛然如战神，是当之无愧的少年将军。
这时，贺寒郗走了过来：“沈大夫。”
沈秋染回过神来：“抱歉，副将军，我没能劝听将军……”
“没事，以后我自己去说吧。”贺寒郗将手中的长枪递给她，自然地揽过她的肩，“我来教你练枪吧，这样下次你就不会被困了！”
沈秋染一怔，脑海里回响的却是姜雨夭刚刚的话。
这时，顾承逸走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贺寒郗落在沈秋染肩上的手，眉头微皱：“勾肩搭背，成何体统！”
贺寒郗愣了下：“同为男子，有何不行？倒是将军您将那姜雨夭一女子留在军中，才是不妥。更何况大楚律法有言：女子不得入军营。”
顾承逸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见状，沈秋染连忙将贺寒郗手臂拂下去，要开口缓和气氛。
却听顾承逸说：“阿夭一事便当我徇私，待回朝后，我会亲自向陛下请罪。”
说完便径直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沈秋染内心空荡荡的。
顾承逸向来铁面无私，从来没有为哪个人不顾军律。
就连当年发现她是女子时，也是说：“军中不养闲人，一年后倘若你对军营没用，到时候包庇你的沈伯阳和你都活不成！”
那之后她不分昼夜苦读医术，每有战事必定会申请随军，这才换来了顾承逸的认可。
可如今姜雨夭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这些……
沈秋染不甘心，却又没有任何立场去质问顾承逸。
她回到自己的营帐，彻夜与医书为伴，不愿去想别的事情。
翌日，顾承逸却怒气冲冲闯进来。
他一把掐住沈秋染的脖颈，将人提了起来。
脚下悬空，喉咙又被掐着，沈秋染喘不上气，挣扎着问：“将军，你……你干什么？”
“你居然敢给阿夭下药？！”顾承逸眼神冰冷，像在看一个死人。
原来……又是为了姜雨夭。
沈秋染眼神黯淡，却还是解释：“我没有。”
“那她怎么会喝了你的药就吐血？！”
“我写了药方，但药不是我熬的！”
顾承逸眼底尽是怀疑，但最后还是松开了手，扯着她手臂，朝外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