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凝定定的看着他，眼角的水滴因为地心引力，开始滑落。
晕开的湿痕，像是一滴泪。
“没事吧？”江远知声音低哑，像是就连喉咙都承受着不可名状的压力。
他的头发已经湿透了，水滴顺着发丝落下。
江远知眼睛轮廓偏圆，薄唇，拼凑在一起还算是一张英俊的脸。
尤其是那双眼睛，没有长期面对电脑的无神。
依旧澄清通透，像是未经世事的少年，面对一切都是无畏勇敢的模样。
萧凝出了一会神，接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很快工作人员赶来，护着二人进了通道。
走廊里，两队人马狼狈不堪，摘星队员脸上都是茫然和还未褪去的惊惶。
贺冉第一时间走向了萧凝：“有没有伤到哪里？”
他蹲了下来，仔仔细细的端详着她全身上下。
萧凝伸手擦了一把他额上的水珠，温声道：“我没事。”
夏有铭走到江远知身边，焦急的说：“教练你受伤了？！”
萧凝闻声抬头，只见一旁的江远知额角红肿了一片，连带着左侧的眼球充血。
大概是刚刚护她的时候被砸的，淤血现在才慢慢上来。
江远知摆了摆手，道：“我没事。”
他领着MilkyWay集体向摘星全队道歉，诚恳的说：“对不起。”
萧凝微微错开了些，道：“没关系。”
江远知躬着的背一紧，眸子的愈发的苦涩。
山城入秋后，街道两旁的黄葛树却依旧青绿。
只有吹来的冷风，才依稀带来秋日的滋味。
回到基地后，萧凝已经清洗过了，正立在窗边发呆。
江远知鞠躬的画面还映在眼前，怎么也抹不去。
天边赤霞如火，烧红了山棱和泊油路。
忽然，萧凝眼眸颤了颤，怔怔的看着远处柏油路的尽头。
一个人影背对着满天的晚霞，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
江远知其实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心潮颓唐，腿脚却诚实带着他来见萧凝。
刚走到摘星的围墙边，离大门十来米的距离，他停了下来，
在围墙的尽头，萧凝静静的在那看着他。
良久，江远知重新提着步子走了过去。
像是一只离家太久的老犬，松垮的肩膀承担了太多，只有在归家的时候才能放下来。
他停在了萧凝的面前，怅惘又彷徨的说：“我好累啊。”
江远知蹲了下来，把脑袋埋进了萧凝的掌心里。
语气疲累：“抱歉，我靠一下，一下就好……”
闻言，萧凝想要抽回的手顿在了那。
那股恼人的共情再次袭来，他的悲伤和无力如数被她感知。
目光落在尚未打理的肩头还残留着脏污，那里，也曾披过荣光。
萧凝忽然之间心头一酸，那不是她的情绪，是江远知的。
江远知在哭，他在心里哭。
二人一坐一蹲，头上是探出墙头的梧桐枝丫。
萧凝抿了抿唇，道：“辛苦了。”
伏在膝头的脑袋颤了一下，过后，一声闷闷的道歉泄了出来：“对不起。”
这是在为那次通话说的。
萧凝看着他头顶的发旋，被自己藏在心底的那丝丝怒意，抽丝剥茧般消散。
她没出息的在心里和自己讨价还价：他太可怜了，就纵容这一次，下不为例。
低低的原谅从鼻腔里哼出来：“嗯。”
长街拐角处，几道无声的闪光灯亮起又熄灭。
第四十七章
夜色如滚动的丝绸盖住赤霞，在天际处做昼夜的交替。
闻声，江远知抬起了头。
萧凝语气没什么起伏：“以后周教练记得谨言慎语。”
语气一如既往的疏离，江远知撇下去的嘴角盛满了无措。
他左眼红彤彤的，像只可怜的异瞳动物。
额角的红肿也愈加严重，硕大一块。
萧凝道：“进来处理一下伤吧。”
她自欺般的想，这是替她受的伤，总得负一下责。
浑然忘了这事故的源头，恰恰是MilkyWay引来的。
江远知受宠若惊，跟在身后难得的局促拘谨。
在路过楼梯时，碰见贺冉从二楼下来，是洗漱后的样子。
见到江远知，他顿住了脚步：“你怎么在这？”
萧凝解释：“我帮他处理一下伤，你先去训练室。”
贺冉显然不愿意，走下台阶道：“我陪你一起。”
萧凝本想从善如流的拱手相让，但想到不能浪费贺冉的时间，还是拒绝了。
看着贺冉一步三回头，不舍又提防的样子，江远知心里的酸又泛了起来。
他其实不怕这么个毛头小子，他只是嫉妒，这么个孩子却能得到萧凝全数的温柔。
医务室。
江远知老实的坐在高脚凳上，
萧凝的脸近在咫尺，鼻息淡淡的洒在耳后那小块的空白上。
不等他那不合时宜的心猿意马奔腾，额角就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凉。
萧凝的声音落下：“自己按着，用力。”
江远知接过冰包，乖巧的压在肿块处。
眼睛却追随着萧凝移动，从医药柜到洗手台，一眼不眨。
他撞着胆子，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上次你洗澡，帮你接电话的男人是谁啊？”
江远知不懂拐弯抹角，话一出口便是直言直语，完全忘记了十分钟前萧凝的提点。
他见萧凝掀起了眼皮看过来一眼，久久未语。
接着，她拿了些湿巾纱布和碘酒等用品过来。
萧凝拆开棉签，忽然道：“没人动过我的手机。”
江远知下意识的想要反问，可是萧凝陡然之间凑了上来。
他顿时不敢动弹，只能小声的说：“可是上次，有人替你接了电话，说你在洗澡。”
闻言，萧凝回想了一番。
最近拿她手机的人只有一个人，眼前闪过季文的脸。
涂好药，萧凝退开了些，见冰包移开了额角，抬手重重压了回去。
江远知登时吃痛的“嘶”了一声，然后他听见萧凝说：“胡说八道。”
“那次是我手机忘拿，被人捡着了。”
听完解释，江远知心头的两个小疙瘩“波”的消失了一个。
他抿了抿唇：“那贺冉……”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安静点。”
这种问话方式让萧凝有种被查岗的错觉，她耐心告罄下了禁言。
江远知不再说话，只坐着让人处理伤口。
额角的肿块渐消，萧凝开始给他包扎。
轮椅比小圆转椅矮，为了方便萧凝动手，江远知弯下脖子把脑袋送进对方手里。
纱布缠一层，江远知的背便弯一寸。
弯着弯着，“哐”的一声，小圆转椅重心偏移骤然倒地。
伴随着这声响，江远知的脑袋也随之一空。
因为他的唇，正贴在了萧凝的唇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