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累又饿,被缚住双腿,漂浮在不知深浅的湖泊中,遗弃在无尽的黑暗里。
心底的声音越来越大,让我回到岸上去,踩在坚实的土地上,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
我早已受够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永恒流动的水声。
可是我一把扯断脚腕上的水草,继续向下。
独自一人,找不到方向。
疲惫、饥饿、寒冷、困顿、孤独、不甘、愤怒、害怕。
我只有向下,向下,向下。
一直向下,向下,向下。
终于。
色彩鲜艳的水蛇盘亘在半空,冰冷的竖瞳远远地盯着我。
我心中爆发出莫大的喜悦,僵冷的四肢充满力量,飞快向水蛇游去。
我的手指触碰到水蛇冰冷滑腻的鳞片。
水蛇灵巧地摆尾,于是那抹色彩从我指尖滑走。
继续向下。
是一片发光的食肉鱼群。
鱼群中的每一条鱼都很小,有着大脑袋和短身体,獠牙外翻,一副饿死鬼的模样。
水蛇钻进鱼群中,上千条小鱼扑上去,密密麻麻啃食水蛇的身体。
在漾开的血花中,水蛇继续向下。
无止境的下潜剥夺了我思考的能力。
下潜成为一种本能。
我冲进鱼群。
瞬间,上万条小鱼围住我。
衣服遮挡了我的躯干,于是它们最先啃食我裸露在外的脸和手臂。
小鱼的牙和嘴很小,一口只能咬下米粒大的一块肉。
但是吃得贪婪。
水蛇漂亮的鳞片很快被啃秃了,我的衣服也是。
在淡红色的湖水中,水蛇保持着向下的姿势,被啃成一副森白的骨架。
我终于追上水蛇。
在最后的视线中,我用只剩一副骨架的手握住了水蛇的骨架。
口中的避水珠掉入深不见底的暗处。
直到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我仍然在下潜。
5
醒来的时候,阳光,空气,森林。
恍如隔世。
我躺在邪神的怀中,手上,胳膊上,脸上重新覆盖光泽弹性的皮肉。
邪神说:「你找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
祂叹气:「愚钝的小白花,不救你,你要怎么办呢?」
我问:「我找到爱情的见证了吗?」
邪神不语。
我的手中空无一物,见证弄丢了。
邪神放开我,双脚踩在地面上的感觉美好到几乎让我落泪。
湖泊静静躺在森林中央。
湖水澄澈明亮,可以一眼望见底部的砂石。
邪神捂住我的眼睛,将我半圈在怀里:「别看了,你怕到颤抖。」
祂的气息吐在我耳边:「邪神喜欢聪明小白花,今晚我们结婚,让这片森林成为见证。」
不一样的。
无辜善良的村人被迫害惨死的画面一遍遍在我眼前回放。
天地不公,人不为人,神不为神。
我愿为利刃,杀光不为人,弑尽不为神!
复仇的信念使我战胜恐惧,我拿开邪神的手。
邪神锁住我的腰肢:「根本没有爱情的见证,再找下去,你会死。」
我毅然离开怀抱:「活着都不怕,我还会怕死吗?」
我大概真的会死。
所谓聪明又愚钝。
邪神眼中,一个聪明人拼上性命,寻找一个明知不存在的存在,大概就是愚钝吧。
祂如何知道呢,我追求的从来不是邪神虚假的喜欢。
我追求的是力量。
是弑神的力量!
是让天下为公的力量!
冰冷的湖水浸没我的头顶,失去避水珠,每隔一段时间,我需要浮到水面上换气。
万幸的是,这一次湖泊没有变深。
在换气的间隙,我能够潜到湖底,还有时间在嶙峋的砂石间寻找一会儿。
邪神撕开温柔的假面,在岸边暴跳如雷:「你找不到的,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树木开始枯萎,天越来越热,湖水变得发烫。
邪神厉声警告我,又温声劝导我。
我全置之不理。
邪神更生气了。
地面龟裂,树木枯死,一簇簇山火燃烧在干焦的土地上。
湖水只剩浅浅的一层,露出光秃秃的河床。
四面是灼灼的火海,重新长出来的皮肤被烫化了。
我咬牙用烤焦的手指在滚烫的地面寻找。
漫天的火海中,避水珠晶莹剔透的光照进我的眼中。
在避水珠不远处,静静躺着一只骷髅手掌。
手掌握着蛇骨,已经被热浪熏得漆黑。
触碰到骷髅的那一刻,时间静止了。
手骨架和蛇骨架各自环绕缩小,眨眼间变成一大一小两个黑色的指环。
邪神的手适时伸到我眼前。
我几乎被烧成人干,疼痛已经麻木。
勉强挥动焦黑的手指,手骨指环堪堪套在邪神的指尖。
邪神开心极了,火辣的周遭下降几十度,霎时春风袭人。
邪神也要为我戴上指环,可是我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指环戴上去,又掉下来。
于是邪神将我抱进怀中。
烧焦的肉大片大片脱落,细嫩红润的皮肤再次长出来。
邪神握住我的手,蛇骨指环套在指尖。
时间再次流动。
邪神低头摆弄两人手上的黑色指环。
「小白花,你越来越让邪神感到惊喜。」
天上下起大雨,漫天山火熄灭了。
大雨过境,干涸的湖泊被天水盈满,死去的树木抽出绿叶,阳光和彩虹一齐出现在碧蓝的天空。
森林又变回那个安静祥和的森林,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6
我太累了,坐倒在青草覆盖的柔软的地面上,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我枕在邪神的膝上。
邪神手上的黑色指骨戒闪着沉郁的光芒,祂正在梳理我鬓边的碎发。
邪神说:「我腻味了,试验终止。」
说风是祂,说雨是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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