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昨晚我走后,发生了什么。
仅仅一夜之间,她便改了说辞,伏在地上声泪俱下。
「昨日是我诬陷江小将军,毁了姑娘和小将军的婚事。我自知有大错,不求姑娘您原谅,只求您莫要与小将军离心。」
我眉毛微挑。
当下便明白过来,这是替江时镜说情来了。
昨夜闹成那样,整个凉州城的百姓都看着。
我料想江时镜就算不动她,也不会再纳她。
祖父勒令他近日不准见我。
他会让程姝改说辞,来替他解释,倒也不算意外。
至于如何让一个胆大到闯进婚宴,大闹着要名分的外室改说辞。
瞧程姝的神情,我猜,大约是威逼了。
不过威逼也好,利诱也好。
如今同我已无半分关系。
思及此,我将目光放在跪在地上的程姝身上,淡淡道:
「若我记得没错,今日一早,我祖父便命人将婚书和聘礼退回去了,我与江小将军已无瓜葛,同我谈离心,岂不是悔我声誉?」
7
程姝大约没料到我会这样说,她的表情有片刻的愣怔。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喃喃问我:「可是,可你和江小将军明明……」
她应该是想说「明明心意想通,互相爱慕。」
但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突然顿住了。
我猜,她大约也想到了。
江时镜若是心仪我,怎么可能在外头养外室?
她嘴唇翕动着,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我出声打断。
「不管江时镜要你来说什么,做什么,回去告诉他,若他再来纠缠,别怪我不留情面。」
我以为,我话说得如此直白,她应当能明白才是。
若她再聪明些,就算此时被江时镜威胁,进退两难。她也能替自己谋一个好出路。
毕竟,她长着一张,同江时镜心上人相似的脸。
可她闻言,表情却猛地一怔,突然笑了。
脸上明明还挂着眼泪,却笑得癫狂。瞧上去异常瘆人。
她一直重复呢喃着:「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明明不是这样说的!他骗我!」
然后面色一沉,恶狠狠地盯着我,语气发狠。
「就这么回去也是死,不如也让他尝尝求而不得的滋味!」
说完,竟从衣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直直朝我撞来。
8
我没料到,程姝想杀我。
更没料到,她会在我宋家大门口突然行凶。
变故来得突然,我几乎下意识地,抬腿重重一踢,将程姝踹倒在地。
宋家世代从军,我虽是女儿身,但也是习过几年武的。
提刀上阵虽说要掂量掂量,但应付程姝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还是绰绰有余。
程姝摔倒在地,似乎不甘心,还想去捡地上的匕首。
却被我踩住手掌,疼得一声惊唤。
我微微眯了眯眼睛。
「我以为,我腾出位置,让江时镜给你名分,你会感激我。」
她闻言,突然朝我啐了一口唾沫。
「感激你?呸!你和他早就串通好了!就是利用我悔婚另嫁!」
「说什么腾出位置给我名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龌龊心思,你们就是想要我死!」
她似乎笃定,我和她口中的「他」串通,情绪异常激动,甚至用尽全力推开我,想要起身掐我的脖子。
我自然不可能让她近身。
正准备抬手擒住她,却见她的身形猛地一顿。
然后失去意识,晕倒在地。
露出背后,不知何时来的萧郁。
9
我原本还在疑心,程姝口中的「他」是谁。
看着面无表情,吩咐人将程姝送回江时镜府上的萧郁。
倒是福临心至一般,突然明白过来。
也对,若无人授意。
凭程姝一个无权无势,浣衣出生的女子,就算得了江时镜的盛宠,怎么也不可能胆大包天到,在江时镜大婚当日,擅闯他府上替自己求名分。
只能是有人授意。
授意的那人,还得是身份地位,比江时镜更高,更有信服力的。
而整个凉州城中,这样的人只有两个。
一个是我祖父。
一个就是祈王萧郁。
难怪,她会说「串通」。
若是我,见了昨日退婚另选的那一幕,怕也会下意识这么认为。
我是没打算问的。毕竟问与不问,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他却没打算瞒着,目光坦荡地望着我。
「对不起,昨日,是我让她去江府的。」
10
我有些意外。萧郁会主动坦白,是我没想到的。
现在想来,上一世,他应当也是这般授意程姝,想要提醒我的。
只不过,那时我不仅被盖头挡住了视线,还被江时镜的谎言,蒙蔽了眼睛。
现在,看着他紧捏拳头,明明忐忑,却还要故作镇定地解释。
「这个外室,江时镜养了好些年,他脏了,配不上你。」
我心中便微痒。
我知道,他的性子实际上并不是此刻表现出来的乖巧纯良。
否则,就不会授意程姝大闹喜宴。
上一世,也不会在我死后。
不顾旁人的劝阻,将我的尸身封在冰棺中,夜夜抱着入眠。
更不要命似的,一步步将江时镜逼入绝境。
上一世,我见识的,都是他的疯癫执拗。
此刻瞧他紧张忐忑,竟感觉有些新鲜。
我有心想多瞧一会儿,并不着急答话。
倒是他沉不住气,豁出去了似的,三两步上前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今日来,就是想问,你说嫁我一事,还作数吗?」
11
萧郁是被我祖父撵走的。
他刚问完,连我「自然作数」的回答都没听到,便被闻讯从校场赶回来的祖父撵走了。
祖父昨夜虽然说,我想嫁谁都行。
但他是何等的人精?
我能猜到的东西,他自然也能猜到。
原本他便因为江时镜,对我身边的男人都起了戒心。
回来的路上,大约又听闻宋府门口的动静,猜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便连原本青睐有加的萧郁,也不待见了。
甚至借口「皇室姻亲无法轻易定下,需日后再议。」三言两语将人打发走了。
直到拉我回府,关上大门,他都还在叮嘱:
「男人的话,不可轻信。」
似乎忘了,昨夜在江府上,是我指着萧郁,扬言想嫁他,问人家愿不愿意娶的。
我知道,祖父只是疼我。
他担心我又一次遇人不淑,想多替我试探萧郁,便顺着他的话,乖乖待在府上。
我原本想,等祖父气消,明日一早再给萧郁送去回信。
可还没等到第二天一早。
当天夜里,江时镜便来了。
7
江时境是翻墙进来的。
以往有几年,每每我生辰前一个时辰,他都要带着酒,翻墙来替我庆生。
因此,看见他突然出现在我院子的时候,我并没有多少意外。
只是,我没料到,他竟然二话不说,便将我打晕。
醒来的时候,外头的天应当已经黑了。
陌生的房间里,灯火跳跃着。
角落里,江时镜的表情看不真切。
我缓了好一会儿,思绪才渐渐回笼,起身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