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生犀有用,过了头七,我居然没有消失。
邢煜当天夜里根本就没睡,硬生生跟我熬着,熬到了天亮。
太阳冒出头的那一瞬间,他硬挺着的胸膛骤然松了下去,抬头看向我,露出了一个胜利者的微笑。
「林写忆,我留住你了。」
我坐在窗边,静静地看着生犀燃起的白烟袅袅升空,没回头。
心里却回了一句:
「真的留住了吗?」
「真的留得住吗?」
就算他想留住,能有人让他留吗?
果然,下午的时候,我爸妈带着我姐来了。
我姐的脸色好了很多,但神情哀怨惶恐。
我妈似乎就一直没睡好,神色很差,平常连出门遛狗都得化妆的人,头一次,蓬头垢面。
我爸……
呵。
一个连自己媳妇跟公婆关系不好都处理不了的男人,让我妈被公婆欺压这么多年都不帮一把的男人,能指望什么呢?
我爷爷奶奶重男轻女,我爸当然也是。
两个女儿,他其实感觉都一般。
只是大家都说我是讨债鬼,跟着更讨厌我了而已。
林思雨犯病那天,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我爸因为我的死而那样着急。
因为我死了,他就只有一个女儿了。
再也没有底气放任不管了。
林思雨要是再有事,他可就没孩子了。
将近五十岁的人,再造一个的概率可不大。
「邢煜,写忆的尸体放在那都好久了,该让我们认领火化了吧?」
「现在全城闹得沸沸扬扬,都在等着看咱们怎么处理呢,再拖下去,对两家都不好。」
我爸说着,皱了皱眉头,看着对他明显更加冷漠的邢煜,面露不满。
好歹他也是他的准老丈人,平常不尊重也就罢了,现在怎么更……
「林写忆会活,不准火化。」
邢煜冷着脸,抬头凝视着面前的三个人。
眸底的深邃看得三人都是一愣。
林思雨缓了缓神,挤出一抹娇柔的笑,走上前来晃了晃邢煜的衣袖。
「邢煜,我昨天病得好危险,你都没来看过我,是……为了写忆的事情生我气了吗?」
「写忆的事情我也很痛心,我根本不知道爸妈怎么会……」
「她知道。」
我缓缓开了口:
「我死的那天,她就在河岸上,看着我给自己的脚绑了石块,看着我跳下去的。」
「不,准确地说,是她逼我跳下去的。」
我死死地盯着林思雨,并没有发现,我妈骤然看向了我这个方向,眼神逐渐惊恐。
「你不知道?」
邢煜也笑了,像是头一次认清林思雨似的,凝视着她那张与我七八分相似的脸。
而后,自嘲般地笑了。
「思雨,你从小便跟医院为伴,所以我跟你的爸妈总会下意识地以为,你是单纯的、纯净的姑娘。」
「可是现在看来——」
「你撒起谎来,真是一点不眨眼啊,难怪这些年,靠着心脏病这个便利符,你把我们放在掌心里玩得团团转。」
19.
林思雨的脸色变了,笑容干干的,眼中闪过一丝心虚。
但再抬眼时,又摆上了那副楚楚可怜的病美人模样。
「阿煜,你胡说什么呢?你们都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
「是吗?」
邢煜冷笑一声,猛地将身侧的一沓资料摔在茶几上!
那是几张彩色打印的监控,清清楚楚地记录着她坐在我阿奶床边,哭哭啼啼的样子。
也记录着我阿奶被推出去抢救,她冷笑不已的样子。
更记录着,她面对我的歇斯底里,一脸嘲讽的样子。
跟她如今这娇弱柔善病美人的形象,着实差别很大,我爸我妈两个人全都看呆了。
尤其是我妈,不可置信地看着林思雨:
「思雨,你认识王文翠?你去找她做什么?」
「我……」林思雨张了张嘴,眼泪先掉了下来,「是,我知道!我知道她是抚养写忆长大的人!」
「我去找她,只是害怕写忆会赖在阿煜身边不走,继续抢我的婚姻。」
「我想让她劝劝写忆,不要再勾引自己的姐夫,做自己姐姐的小三。」
「我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发病,更没想到……」
没想到阿奶会就这样抢救无效,死在手术台上。
我的拳头死死攥紧,心中的恨意让我简直恨不能撕了林思雨。
阿奶真的好爱我的。
她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呢?
她最不愿的就是拖累我了啊。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天气很阴,医院走廊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每呼吸一下,心中的水分都被带走,变成刀子,划在我的每根毛细血管里。
医生和护士都在残忍地告诉我——
阿奶走了。
永远不在了。
我疯了一样地想要找林思雨偿命。
可是呢,我的姐姐高傲地、不屑地看着我。
对我说:
「林写忆,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偿命?我这条命,你都还欠着我呢!」
「只要我的心脏病存在一天,妈妈就永远会心疼我,会厌恶你,邢煜睡你上瘾又如何?有我在,你永远是小三。」
「其实十年前那天,我是故意那样哭诉的,因为我看到了你跟邢煜在花园里玩,他给了你糖,还冲你笑。」
「他都没有对我笑过,他永远都只是在说,你早点好就好了。凭什么?凭什么你林写忆可以,我不行!」
所以,她利用自己的优势,用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让父母把我驱赶出门。
让我从邢煜的世界里,消失不见。
「林写忆,只要有我在一天,这个世界就没有人会真心爱你。」
是啊。
阿奶走了。
怎么还会有人真心爱我呢?
「林写忆你可真可怜,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老太婆,居然能值得你这么拼命。」
「与其想着跟我同归于尽,你倒不如赶紧去死,省得她在黄泉路上一个人走得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