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菀,你怎么了?」母亲一脸担心,她无措地看着姐姐,就连手都在微微颤抖。
「妈,我没多少时间了,我想让茵茵陪着我,您就答应我这一次好不好!」
母亲红了眼眶:「方菀,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叫你没有多少时间了?啊,你想干什么?往妈心上捅刀子吗?」
「妈,您答应我这一次,好不好?」
「妈答应你,妈什么都答应你,你别说这些,妈受不住的,妈受不住的!」
一番折腾后,姐姐很快就睡着了。
母亲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额头,又为她掖好被角。
转过头,她冷冷地看着我。
「方茵,你在报复我,是不是?」
「什么?」我愣了下,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
「你拿阿菀报复我,看到阿菀难过,我难过,你是不是特别开心?」
我突然就笑了。
上辈子,心理咨询师问过我:「你恨不恨你的父母?」
我摇摇头说不恨。
她问我为什么。
我说:「我可以理解。对他们而言,姐姐才是他们的孩子,我的出生不过是为了延续姐姐的生命,可惜事与愿违,我让他们失望了。人无完人,极致的期待,灭顶的绝望,这样的落差本就会让人做出不理智的行为。后来他们对我所作的一切,不过是他们偏执地觉得这样确实对姐姐好,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不对的。」
我甚至兴致勃勃地跟她分析,「这种情况其实挺常见的,就像父母体罚孩子,只要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而且会越打越重,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在亲子关系中,父母是绝对的强势地位,他们对孩子的所作所为是没有成本的。不仅没有损失,还能达到目的,何乐而不为?」
「绝对的权力意味着绝对的独裁,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
那时候,心理咨询师看着我的目光里带着心疼。
后来我偷听到她给谢博衍打电话,她说我是在极致的痛苦下选择了情感剥离。
我并不认同。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错的确实是我。
她说我在报复她。
原来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会让我心生恨意的。
我顿时醍醐灌顶。
既然都是明白人,那就可以讲道理了。
我说:「正常成年男性一次射出的精液量是二到六毫升,每毫升的精子数在 6000 万以上,也就是说每次射出的精子数是 1.2 亿到 3.6 亿,其中有活动力的精子数在百分之六十以上,也就是 7200 万到 2.16 亿,取中值 1.5 亿。」
「正常成年女性一次排出的卵子数是一个,有时候会有两到三个,取中值,两个。」
「在这种情况下,一颗精子和卵子结合的概率是 7500 万分之一。」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母亲打断我。
我继续说:「当然这是一个理想数据!我想说的是,但凡早一天或者晚一天,但凡早一分钟或者晚一分钟,但凡是另外一颗精子和另外一颗卵子结合,那都不是我。」
「我被你们生下来不是我的选择。我的基因链是你们赋予的,是你们的精子和卵子在千万分之一的概率下做出的选择。」
「我无罪,罪不及我!」
八、
我八岁那年,姐姐的白血病复发了。
她被推进急救室,母亲跪地祈祷。
而我瑟瑟发抖地躲在角落里。
父亲把母亲搂在怀里,母亲崩溃大哭。
「为什么生出来的是她?但凡换一个孩子阿菀就不会遭这样的罪!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偏偏生的是她?」
「她就是老天爷派来折磨我们的是不是?为什么别人的脐带血都可以,就是她的不行?为什么我生的要是她?」
那是我第一次这样直面母亲的恨意。
即使我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冷遇,那一刻我还是难过了。
后来谢博衍来了。
他捂住我的耳朵将我搂在怀里。
温暖的拥抱驱散了我由心底散发的寒意。
他说:「茵茵,别听,哥哥在!」
九、
我的反抗似乎给母亲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最后我们达成了统一,我会每天过来看姐姐,但会和她错开时间。
她同意了。
我们都不愿意看着姐姐夹在我们中间为难。
至于我跟他们,有些事情是不可调和的。
从医院出来,我回了出租屋。
谢博衍还没有回来,我从冰箱里拿了菜开始做晚饭。
等到最后一道菜做好,大门从外面打开了。
「博衍哥,吃饭了。」
谢博衍换好鞋子,随口问道:「外卖?」
「我做的。」
谢博衍不相信:「你还会做饭,我怎么不知道?」
他当然不知道。
毕竟这个技能是我上辈子学会的。
我含糊着说:「我一直都会,好了,吃饭吧!」
谢博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心疼地揉了揉我的发顶。
「嗯,吃饭!」
「以后你想自己做就自己做,不想自己做就出去买。」
「好!」
「多做点自己爱吃的,你不是喜欢吃辣嘛,这一桌都没见着辣。」
我咽下嘴里的饭说:「健康!」
谢博衍啼笑皆非:「稀奇,还能从你嘴里听到这两个字。」
我笑了下没说话。
他叹了口气:「也好,多养养,太瘦了!」
我的生活就这样规律了起来。
每天早上我会起床去跑步,然后给谢博衍带一点早餐。
至于我自己的,就在家里做。
有一次谢博衍好奇地尝了一口我的。
他的表情一言难尽:「好吃?」
我说:「健康!」
他摇摇头:「不明白你们小孩子都在想什么。」
吃完早餐我就开始刷题。
一个半小时后去医院,待到中午十二点半。
那是他们留给我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