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烨擎觉察到了什么，抬眸看向门口。
看到苏曼语，他的脸色比方才冷了几分：“你来作甚？”苏曼语攥紧手指：“下人说你受伤，我不放心……”“死不了。”
上官烨擎嗓音寡淡，不想多言。
那红衣女子转身看向苏曼语，眼底闪过一抹诧异。
苏曼语看着她，同为震惊。
“……知诩？”江知诩是她儿时的好友，自八年前自己被晋州县令上官恒收养为女后，两人就此别过。
没想到时隔多年，他们竟然在这样的场面重逢。
“我现在是晋州六扇门的捕快，替上官大人办案。”
江知诩淡笑说道，英气眉宇划过一抹晦暗。
苏曼语顿了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六扇门和锦衣卫合作办案是时有的事，江知诩身为捕快，她和上官烨擎的接触也无法避免。
只是，想起刚才她给上官烨擎穿衣的那一幕，苏曼语心底始终不是滋味。
“明日我再来给你上药，伤你的人，我定要他活不过今晚。”
江知诩对上官烨擎说道，转而对苏曼语拱手道别，握紧腰间的佩剑离开。
瞧着那抹炫红身影愈走愈远，苏曼语踩着绣花鞋朝床榻上的上官烨擎走去。
“我看看你的伤……”她满眼担忧，但素白指尖还未碰到上官烨擎衣襟，便被他避开。
“不用。”
上官烨擎嗓音透着疏离。
苏曼语心一滞，停在半空的手僵硬了几分。
“她能碰，我便不能了吗？”上官烨擎蹙眉：“她与你不一样。”
苏曼语有些迟缓地将手收了回来，蔓延满屋的血腥气息让她有些呼吸紧促。
她与江知诩不一样——一个是因公处事的女捕快，一个是成亲三年的结发妻。
到底谁才有资格碰？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上官烨擎母亲神色紧张走了进来。
“昀儿，你受伤了？可有大碍？”上官烨擎脸上的冷漠收敛了几分，对白母宽声道：“母亲放心，皮外伤而已。”
苏曼语站在一旁听着他们母子俩和睦说着话，有些拘谨地插不上话。
她看着地上触目惊心的飞鱼服，沉默地弯腰挽起衣袖，准备将飞鱼服拿去清洗。
白母的视线在她身上一扫，随即定在了她手臂上。
“慢着。”
白母语气威严了几分，拽住了苏曼语的手腕，将她素锦宽袖挽上几分，露出了白皙肌肤上刺目的朱砂痣。
“这是怎么回事？”
第二章 你我殊途
一时间，上官烨擎和苏曼语都沉默不已。
成亲这三年，他们分榻而眠，从未有过任何肌肤之亲。
白母看着两人，语气微微激动：“我天天去庙里求菩萨，祈盼能早日抱孙子，你们竟这般糊弄我这老婆子。”
说完，她松开了苏曼语的手，一脸失望地抬步离开。
屋子里，只剩上官烨擎和苏曼语两人，静到压抑。
“故意让母亲看到，是我小瞧你的手段了。”
上官烨擎薄凉的嗓音带着几分寒意。
苏曼语有些拘措：“我没有。”
上官烨擎从榻上起身，高大的身躯在地上映出一片阴影。
“你别忘了，成亲那日我说过的话，一言九鼎。”
说完，他转身从屏风后离开。
苏曼语看着他的背影，心底的苦涩一点点涌了上来。
他说过的话，她怎敢忘？成亲那日，喜烛摇曳，她满心满眼盼着心仪多年的郎君掀起她的红盖头，看到她眼底的深情。
可这个男人连喜房都未曾踏足，站在门外冷漠地说出了此生最诛她心的一句话——“你我殊途，此姻作罢，往后你随意，我不碰你分毫。”
收敛心思，苏曼语落寞转身回了白府。
一夜未眠。
翌日，苏曼语早早起床继续刺绣。
昨日自己指尖上的血珠渗进布帛，她只能用暗红色的绣线调整了牡丹花的花蕊。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夫人，六扇门的捕快江知诩前来拜访，说想找您叙旧。”
小枝的声音响起。
苏曼语怔住，她来见自己作甚？侧厅。
江知诩负手站立，那仅用一根红绸带绑住的乌黑青丝，衬得她英姿飒爽。
见到苏曼语前来，她笑得幽深。
两人客气寒暄一阵后，江知诩突然感叹：“当年在慈幼局，你处处都比我讨张嬷嬷喜欢，如今我还孑然一身，你却嫁给了锦衣卫指挥使大人。”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看来你的命，始终要比我好。”
苏曼语听出了江知诩话中的惆怅，想起现如今自己在白府的现状，心底五味具杂。
她正要说话，却听得江知诩又开了口。
“阿泽昨日是为我受伤，希望你不要介意。”
苏曼语呼吸一滞，绞着帕子的手紧了几分。
“人没事就好。”
她哑声道。
江知诩眸底闪过一抹复杂，继而道：“我与他志同道合，办案配合默契，日后你若听到闲言碎语，也请不要介意。”
苏曼语脸色苍白了几分。
她不傻，听得出来江知诩字里行间的挑衅。
点到为止，张弛有度，让她挑不出刺。
若不点头说好，反倒成了她不明事理。
“好。”
她平静道。
江知诩挑了挑眉，苏曼语的反应似乎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我该和阿泽办案去了，有机会再见。”
说完，她不失礼节的行礼离开。
苏曼语迈着沉重的步子回了锦绣苑。
看着琳琅满目的绣布，她却没了半点心思。
入夜。
屋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杂夹着雷鸣声。
苏曼语拢紧了衣袍，依旧觉得手脚冰寒。
她正要命小枝去寻个暖炉来，房门却被人从外推开。
上官烨擎走了进来，带着一身酒味。
“你饮酒了？”苏曼语愣住。
她上官不得天寒地冷，连忙将灌风的门关紧，再搀扶着上官烨擎躺在榻上。
看着他湿漉的发丝，苏曼语拿干毛巾细细帮他擦拭。
“知诩，别闹。”
上官烨擎拂开她的手。
一瞬，窗外电闪雷鸣。
男人的话好似窗外这雷鸣声，重重撞击着苏曼语的心扉。
第三章 自请下堂
她松了毛巾，直直看着床榻上的男人。
“上官烨擎，你看清楚，我是你的妻子苏曼语，不是江知诩。”
窗外划过一道刺目闪电，接踵而来的是响彻天际的雷声。
上官烨擎睁开眼眸，原本带着醉意的狭长双眸清明了几分。
“白某与你，毫无瓜葛。”
说完，他起了身，步态虚沉地离开锦绣苑。
轰隆，闪电再次划过，照亮了苏曼语苍白的脸。
她看着漆黑的雨夜，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撕扯啃咬她的心。
片刻，门口又传来脚步声。
苏曼语怔了怔，以为是上官烨擎去而复返。
她怀揣着一丝彷徨抬头，却看到进来的人是白母。
“母亲。”
苏曼语起身行礼。
白母扫了一眼清冷的锦绣苑，淡淡看向她。
“方才昀儿来了，你没能留住他。”
苏曼语低下头：“……是。”
空气骤然变得压抑，缄默得只有雨水滂沱声。
“伴君如伴虎，锦衣卫这条路，昀儿走得步步惊心，开枝散叶，对白家而言迫在眉睫。”
良久，上官烨擎母亲眸底闪过一抹复杂，嗓音沙哑了几分。
“白府家规，男丁终生一妻不纳妾，你既得不到昀儿的欢心，就主动让位，自请下堂吧。”
……辗转一夜，苏曼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捱到天明的。
白母最后说过的话，在她耳畔回旋了整宿。
自己该如何抉择，毫无头绪。
苏曼语决定出府走走，说不定能在街头看着人来人往，悟到答案。
雨后的晋州，天空澄澈无云。
但她的心底，却依旧乌云密布。
“快看，贤妃娘娘在寻二十年前丢失的小公主……”一旁的人群朝告示墙走去，议论纷纷。
苏曼语听到贤妃的名字，也跟了过去。
告示墙上，果真贴着皇榜。
贤妃诞辰之际，想寻找曾在颠沛时期丢失的小公主，认领物件是一枚鸾鸟玉佩。
苏曼语看着告示上画着的玉佩图案，眼底闪过震惊之色。
这个鸾鸟玉佩和自己丢失的那个，怎如此相似？当年苏曼语在慈幼局时，身上挂着一个和这一模一样的玉佩，但在离开时不慎丢失。
张嬷嬷说她当初在河边捡到自己时，玉佩便放在襁褓中。
难道……苏曼语不敢多想，连忙顺着告示上的地址匆匆去寻了官差大人。
一开始官差大人见她举止得体，生辰和丢失小公主相差没几天，还认真问询了几句。
但听闻她玉佩丢失，便直接失了耐心。
“去去去，本官今日遇到你这样的不下十个了，冒领当朝公主身份，其罪当诛九族！”苏曼语大惊，正惶恐之际，身穿飞鱼服的上官烨擎和一众锦衣卫走了进来。
“李大人可是要连白某一并诛之？”官差大人见状，顿时明了苏曼语的身份，连连弯腰鞠躬拱手求饶。
“是下官眼拙，未能认出指挥使夫人……”上官烨擎未再多言，拉着苏曼语一同离开。
马车上，上官烨擎绷着脸，没有看她一眼。
“抱歉，给你惹麻烦了。”
苏曼语搓着手，小声道。
上官烨擎擦拭着绣春刀，未有言语。
直到回了白府门外，他才沉声道：“日后少出门，我不会每次都在。”
苏曼语心头闷了一下，默默看着他离开。
想起白母说过的话，她心中的惆怅如潮水般袭来。
接连三日，苏曼语都没有出锦绣苑。
只是那鸾鸟玉佩一事，始终都卡在她心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