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房里水汽萦绕,朦胧的美好若隐若现。
我快速换了套衣裙,出来后太子的脸色红透了,像熟烂的番茄。
「是太热了吗?」
我走过去,伸出手想要触摸一下斐景行的温度。
他猛地挥手,支吾又凶恶:「你,出去,这里用不着你了。」
我站在一旁,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斐景行的喉结滚动了两下,他闭上眼,脸色凶狠:「出去,听不懂人话?」
我被轰了出来,坐在外面思考人生。
太子磨磨蹭蹭好久才出来,径直奔向寝殿,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虽然疑惑,但也没跟上去。
第二天一早我照例去他寝殿里为他穿衣。
太子迷迷糊糊睁开眼,我露出标准的笑容。
他瞳孔猛地一缩,宛如见了鬼一般用被子裹住自己。
「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我被赶了出去,外面都传我失宠了。
是的,我也这么觉得。
我跟着太子去净房,他都开始骂我了:「你这个女人,没有羞耻之心吗?」
太子独立自主了。
我还有些怅然若失。
甚至那天他的衣裤都是自己洗的,美其名曰体恤。
我有种孩子长大了的感觉。
他从前不到我胸口,如今却已经超过我一头。
我又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快要熬到头了。
斐景行如今见到我总要挑刺:「穿得如此鲜艳,是要给谁看?」
我面不改色:「我是殿下的太子妃,自然是给殿下看。」
太子冷哼:「本宫才不屑。」
他开始自称本宫,忙着骑马射箭,没空和我长篇大论。
可他总是抽出空来损我一两句。
小太监们站在树下八卦,说太子厌倦我了。
这样的剧情一天总要重复七八次。
我也厌倦了,太子十六岁那年,我已经十八了。
父亲从宫外托人送了信,说太子生辰那日接我回家。
我一边欣喜,一边苦恼于太子的生辰礼。
我求助宫里的嬷嬷,她们只说了一句话:
「皇上如太子这般年岁时,已经有美人近身了。」
这些年太子一直拒绝各宫送来的宫女,身边只有我一个会喘气的女人。
而我又是个不解风情的,思来想去,我实在太对不起他了。
我暗自搜罗了各宫的清白美人,终于挑了个我看对眼的藏在我的寝殿里。
太子生辰前一晚。
他正在看书,我不请自来,上半身压到桌子上,凑近他,近到能闻到他身上冷冽的木质香。
「明日就是殿下生辰了,殿下想要什么礼物?」
「你……」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声音又沉又哑,带着难以察觉的克制,「你是本宫的太子妃,送什么本宫都喜欢。」
他难得说了句好话,我也开心,狡黠地眨了眨眼。
「殿下放心,我送的你一定欢喜,明天一定是个十分难忘的夜晚。」
斐景行静静地看着我,手指头微微蜷缩,呼吸略微有些不稳。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经一片清白。
「阿宁,我还记得见到你的第一眼,年幼无知的我问过你,太子妃是何意。」
我攥住他的手,炙热的温度传来。
我盯着他笑:「太子妃是会陪你一辈子的人啊。」
但我没说一定是我啊。
10
太子生辰,举国同庆。
大殿上歌舞尽欢,金樽盛酒。
他越发矜贵克制,有了太子的威严,喜怒不形于色。
我让小太监给斐景行传信,让他结束后去东宫拆礼物。
他那双眼里染上笑意,直勾勾地打量着我。
我却心思全在吃饭上,吃饱了才有力气回家。
有宫女在我耳边耳语,说丞相派来的马车已经在宫门外候着了。
我擦擦嘴巴,跟太子最后打了声招呼。
他看看我,点点头。
宫女带着我走了好远,终于见到了那辆马车。
好像和来时也没什么区别。
我回过头,注视着围了我六年的墙,久久沉默。
算算时辰,斐景行也该跟美人共度良宵了。
我坐上父亲派来的马车,扬长而去,毫不留恋。
11
一墙之隔的东宫内。
美人瑟瑟发抖地蜷缩在角落里求饶。
「太子妃呢?」
太子手中握着剑,脸色有些冰寒,阴飕飕的嗓音骤然响起,惊得美人又是一颤。
「太子妃说,她、她不当太子妃了,她要回家嫁人了。」
斐景行浑身上下散发着狠戾冷漠的气息,玩味的声调性感,眸中尽是阴郁。
「沈宁,你说得对,这真是个令我难忘的夜晚。」
他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幽深的笑,令人不寒而栗。
「马上,也会令你难忘了。」
12
我回了家,奴才婢女哭哭啼啼跪了一地。
一会说小姐终于回来了,一会说老爷正在赶回的路上。
我还有很多话要问,沐浴完就去书房等着了。
伺候了这么多年太子,终于有人伺候我了。
端茶倒水,梳洗更衣。
那破皇宫我是一刻都不想回去了。
阿爹推门而入,沾了一身酒气,见到我就嗷嗷哭,没一点丞相的威严。
这几年又不是没见过面,我嫌弃地推开他,又踉踉跄跄地扶他到椅子上坐好。
「阿爹信上说的是何意,阿爹送我入皇宫,不是为了让我做太子妃?」
阿爹一拍大腿,哭天抢地。
「爹早年年轻气盛,以生下孩子给太子作玩伴为赌输给了皇上。结果你是个女儿,又早早没了娘,皇命难违,实在拖不下去了,才忍痛把你送走。宫墙之内无自由,阿爹怎会把你送入虎口当太子妃?」
我叹了口气,唤人去端醒酒茶。
回忆起与太子朝夕相处的模样,我的语气上染了些烦闷和埋怨。
「只是做个玩伴而已,阿爹不早日告诉我,害我整日在太子面前以太子妃自称,平白被人看了笑话,没了分寸。」
我重重地将茶盏搁到桌子上。
阿爹挥挥手,咕咚咕咚灌了几杯茶:「太子年岁虽小,但已经有了君王之气,不会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况且宫墙之事传不到外面,你且放心。」
「阿爹为你相看了一门亲事,是姚将军家的儿子姚之远,年岁与你相仿,容貌俊美,明日你去看看。」
他打了个嗝,酒气浓重,嘴里不断念叨着阿娘的名字。
天色已晚,我唤来小厮,细细交代一番,才让他们扶阿爹回去。
13
我循着记忆里的路线回房,习惯性地斥退了守夜的奴婢。
在宫里,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睡。
房间里点了蜡,影影绰绰。
我刚脱了外衣,背后顿感一凉,炙热的身躯悄无声息地贴近我,腰腹处被大手钳制住,嘴唇也被捂住,叫不得动弹不得。
来人将下巴靠在我的颈窝,姿态亲昵,语调缓慢,尾音上扬:
「阿宁姐姐,让我好找。」
是太子。
我绷紧的思绪一瞬间放松了下来,忍不住挣扎。
「别叫哦,姐姐。」
斐景行抬手松开了我,我转头面向他。
他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眼眸深深地注视着我。
明明是在笑,却让我脚底生寒。
我往后退了一步,偏头躲过他凝视:「殿下怎么出现在这里?夜闯闺房,实在不合礼数。」
斐景行却迈开步子纠缠了过来。
影子亲密无间,仿佛将我圈在他的地盘之中,随时都能绞杀吞食。
我恍然意识到,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光着屁股被皇上打的小孩子了。
「夜闯闺房?阿宁姐姐如今怎么如此见外,本宫想见自己的太子妃还需要另行通报吗?」
我努力忽视他灼热的视线,也忽略心头泛起的异样:「先前只是小孩子的戏言,作不得数,太子殿下莫当真。」
「戏言?」他嘴角挑起的笑容带了丝邪气,将我的长发缠绕在他的指尖,揉搓着把玩着,「骗了本宫的心还妄想全身而退。」
「阿宁。」斐景行的笑容顷刻间消失不见,牙关紧咬,「你怎么这么坏啊?」
我猛地一怔,心脏仿佛跳起了舞。
错愕又羞恼的神色浮上脸庞,我闭上了眼:「殿下也对阿宁多有不满,何必将错误全都归咎于阿宁?」
他挑起我的下巴,透着一股恶狠狠的劲头。
「我对阿宁唯一的不满就是生辰夜,床上躺着的不是阿宁。」
他眼中浓烈的情欲溢满,最终忍无可忍,另一手托住我的后脑勺,冰凉的吻落在我的唇上,
我双手抵在前胸,剧烈挣扎,想要唤回他的理智。
肩颈刺痛,眼前一黑。
我倒在斐景行的怀中,耳边最后传来他的呢喃:
「阿宁姐姐,莫要怪本宫。」
14
我从睡梦中惊醒,下意识地检查身上的衣物。
好在,很完整。
「阿宁姐姐在做什么?怕本宫行不轨之事吗?」
斐景行半倚在桌前,没束发,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阿宁姐姐莫怕,这种事情自然要等到我与姐姐成婚后。没有姐姐在身边我会不安,所以成婚前也要委屈姐姐继续住在东宫了。」
「殿下这是绑架。」我双手紧握成拳,心里翻滚起浪花,「我与殿下一无父母之命,二无媒妁之言,三无……」
手心里渗出了汗,我深吸一口气:「三无儿女之情,我是不会与殿下成婚的。」
「我已向父皇求了婚约。」斐景行微抬起头,冲我浅浅一笑,蛊惑人心,「况且,我心悦姐姐已久。」
他的一声心悦拨乱了我的心,等我回过神来,心却沉入谷底。
「殿下可懂情爱?」
我的笑容收敛,微叹了口气:「我知晓殿下喜好木质香、喜爱烈酒、口味清淡、衣袍总是深色,而殿下对我的喜好一无所知,怎能说心悦于我?」
斐景行一愣,眼眸里闪过困惑,忽而清明,笑容从心里泡沫似的涌上脸庞。
「所以说,姐姐心悦于我?」
他的反问让我也一瞬间乱了心神,慌忙别过眼,冷漠言语:「殿下莫要开玩笑,殿下只是习惯我在身边伺候而已,这不是情爱。」
斐景行走上前两步,与我面对面站着。
他微微俯下身,靠在我的耳边:「阿宁姐姐,从前是我疏忽了,姐姐可否再给我一个机会?」
话音很轻,宛如蒲公英,风一吹,撩得我心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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