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开。
贺衣珠下意识出声唤住他：“阿裕！”
萧裕回头看来。
四目相对，她嗓音莫名沙哑：“你曾许诺我的那句话，如今……还作数吗？”
新帝继位那日，贺衣珠替萧裕喝下了一杯毒酒。
命虽保住，却落下病根。
他在她病榻前许诺：“只要我在一日，便会护长公主一日无忧。”
如此，已三年。
然而此刻，萧裕却沉默了。
寂静肆意蔓延着，终是吞噬了贺衣珠眸底的那抹希冀的光。
许久，她垂下眼睫，正想说些什么来打破僵持时。
男人低沉的声音终于响起。
“作数。”
闻言，贺衣珠倏然抬眸，却只望见了萧裕离开的背影。
又一阵脚步声响起，贴身婢女雪儿走上前：“长公主，自您嫁进王府，王爷便鲜少过来，今日为何不将他留下？”
贺衣珠咽下喉间的苦涩：“心不在这，强留下人又有何用？”
更何况这样做，只会让萧裕更厌恶自己罢了……
之后，京城连着下了几日的雪。
东院的炭炉也一直燃着，屋内暖的透不过气来。
可贺衣珠还是觉得冷，一双手脚，就像是暖不起来一样。
忽然，门被推开。
婢女雪儿端着药走进来，见贺衣珠喝下才开口：“公主，刚刚宫里传来消息，王爷向皇上……求了一道圣旨。”
贺衣珠端着药的手一顿：“什么？”
“是……”雪儿有些犹豫，“江将军的赐婚圣旨！”
第四章
“咣当”一声，瓷碗在地上摔成碎片。
贺衣珠眼睫狠颤，心脏瞬间像被只大手攥紧。
“可知……赐婚的是谁吗？”
雪儿摇头：“不知。”
贺衣珠双唇抿紧。
似有利刃刮下喉咙里血肉，她声音嘶哑：“你先下去吧。”
雪儿见她脸色泛白，有些担忧，但还是应声退下。
屋内寂静，只剩炭炉中跳跃的火苗。
不知过去多久，贺衣珠觉胸口越发闷堵，便起身走出了卧房。
雪未停，呼啸的冷风如刀子般割痛脸颊。
贺衣珠拢紧身上大氅，心底却像结了冰。
旁人或许不明萧裕对江染眠的痴情，可自己再清楚不过——
他绝不会心甘情愿地看着心爱之人嫁于其他男子。
所以萧裕替江染眠求的赐婚对象……是他自己吗？！
想到这儿，贺衣珠有些喘不过气。
这时，迎面走来一道挺拔身影。
看清来人面容，贺衣珠顿时停住了脚步。
“阿裕……”
瞧见她，萧裕眉心微微皱起：“如此冷的天，长公主怎么出来了？”
贺衣珠却没回答。
她直视着他那双漆黑的瞳孔，耳边再次不久前响起雪儿的话。
鬼使神差的，她轻声问：“你可曾后悔娶我？”
萧裕愣了下：“长公主此话何意？”
贺衣珠咽下苦涩：“男子向来三妻四妾，但你娶了我却终生不可纳妾……”
“长公主多虑了。”萧裕语气寡淡平静，“臣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就算没有娶您也不会纳妾。”
话落，便越过贺衣珠，朝内院走去。
贺衣珠怔在原地，悲哀与伤疼一瞬间蔓延全身。
他愿一生一世一双人，但……不是与她！
她缓缓转头，凝望着雪中萧裕逐渐远去的背影，手脚冰凉……
忽然，身后响起阵脚步声。
雪儿停在贺衣珠面前：“公主，江染眠将军求见，此刻人已在客堂候着。”
闻言，贺衣珠浑身一震。
江染眠！
她……为何会突然来找自己？
各种猜测在心里涌动，贺衣珠边想着，边朝客堂走去。
但刚到门外，又倏然停住。
她紧盯着眼前的门，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伸手推开。
只见堂中一女子背对自己而立。
她身披玄黑狐裘，露出的褶裙下摆几枝白梅点缀。
“染眠……”贺衣珠轻声唤着。
闻声，江染眠转头看来，上上下下看了她好些遍，才开口：“衣珠，这些年……你受苦了。”
刹那间，贺衣珠心上仿佛被重重一锤，又疼又麻！
自先帝崩逝后，这些年来她不知遭受过多少苦难与委屈。
可萧裕和弟弟都不能为她依靠，除了隐忍，她再无他法。
贺衣珠从未想过有人能看破自己的坚强。
更没想到说出这句话的，会是本该最恨她的江染眠！
贺衣珠眼眶通红，声音哽咽：“染眠，对不起……”
江染眠叹了口气，抬手将人抱住：“你我之间……永远不必道歉。”
堂中寒冷，贺衣珠四肢百骸却从未如此温暖过。
好久，两人缓缓松开彼此，但手仍握在一起。
许久未见的疏离在拥抱中消解，两人不禁说起了曾经，再到现在。
江染眠看着贺衣珠，迟疑了很久问：“你……可是喜欢阿裕？”
话落，堂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而此时门外，闻讯赶来的萧裕也顿住了欲推门的手。
然后，便听屋内传出贺衣珠淡淡的声音。
“不。”
第五章
堂外风雪肆虐，贺衣珠清冷的嗓音还是缓缓飘进耳中。
“我嫁给他，只是为了护住阿慎的皇位而已。”
萧裕心头倏然一闷，却不知是为何。
他盯着客堂，目光深邃且凌厉，像是要穿过那扇门。
须臾，却利落转身离开。
而此刻，客堂内一片静谧。
贺衣珠说出那句违心话时，神色始终平静如水。
但她却一直垂着眸，不敢直视江染眠的眼睛，生怕被她看穿。
沉默蔓延了许久。
忽听江染眠语气轻柔：“你在说谎。”
贺衣珠猛地抬起眸，脸上满是错愕。
江染眠见她这样，叹了口气：“衣珠，你我从小相识，我怎会看不出你的心思？当年得知你与他成婚时，我虽有些难过，却也是真的希望你能幸福。”
“可没想到阿裕他……”
话音戛然而止，听着这些，贺衣珠鼻间却是一阵发酸。
江染眠抬手将她鬓边的碎发理到耳后：“不过还好，都过去了，以后我会陪着你。”
“很快便是新岁，我已向陛下请命护送你去灵觉寺，陛下也应允了。”
话落，贺衣珠怔了瞬。
自贺明慎登基以来，她每年都会前往灵觉寺为国祈福。
虽有禁卫军护送，但到底是独自一人。
如今，有江染眠相伴……
贺衣珠心底一暖：“好。”
之后半月，她和萧裕都再未见过。
直至元旦这日。
贺衣珠梳洗妥当，便起身朝府外走去。
刚到庭院，便远远望见站在门前的江染眠。
她唇角弯起笑，脚步也加快了些：“染眠！”
然而，贺衣珠刚跨过府门，就看到江染眠身旁站着的男人。
萧裕！
他为何会在？
贺衣珠看着男人身上的玄黑常服，以及腰间的剑，一个念头涌上脑海。
这时，江染眠抬步走上前，眼底情绪复杂：“衣珠，阿裕他……会与我一同护送你。”
护送自己？
若不是这三年间萧裕都未曾与自己同出过京城，贺衣珠定会相信此话。
但此刻她心里清楚，他为的不过是想和江染眠多相处罢了！
刹那间，贺衣珠一颗心针扎般刺痛。
可终究只能咬牙忍下。
她强扯出抹笑对江染眠轻轻点了下头，而后便坐进了马车——
这是第一次，自己没有主动同萧裕说话。
而萧裕望着那垂下的马车帘子，皱了下眉，便跃上马背。
“启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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