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回来看一眼也行啊,他就这么放心你?」
我刚燃起的希望,就这样被无情地浇灭。
王婶的孩子出门务工,丈夫也在外头工地干活,她让我住她家里,我没拒绝。
我打算抽时间回福利院看看,以及处理一下户口的事。
第二天出门就碰到了当初那个媒婆。
媒婆看到我很是惊讶,四处看了看,疑惑地问:「你男人呢?」
我皱眉,「婶子,我还没对象。」
「不可能啊,你跟那小子撒了啊?」
「哪个?」
媒婆没好气道:
「你护着的那个啊。我说你们小年轻也没什么好瞒着我一个过来人的,你不让他入赘不就是因为喜欢他吗?他也说了他心仪的姑娘是你,不可能入赘。」
我的心猛地一跳,「你说什么?」
媒婆却摆摆手,不愿意再说,「有什么事你去问他就好了,别来寻我这个老婆子开心。」
媒婆走了,我半天缓不过来。
我原以为自己的心思藏得很深了,结果在过来人眼里,这点心思根本不够看。
可周野他……也跟我一样吗?
我不敢想,怕到头来又是一场空欢喜。
我去福利院,见到了院长。
她很和蔼,见我的第一句话便是:「周野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我心里难受得紧。
好像这一趟回来,大家都在跟我提他。
我摇了摇头。
院长笑道:「当初为了给你一个户口,那小子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他也是个犟脾气的,别人为难他,让他去山里待几天,他还真的去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院长叹息,
「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哪里来的胆子呢?不过都过去了,现在你们也该结婚了吧?」
「对了,你高考前他来找过我,给了个东西让我保管,说你们会回来取的,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我的心在经历了长达几十秒的强烈震动后,逐渐清晰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周野的离开,是有预谋的。
我想到了自己说要嫁给他时,他脸上的不自然。
大概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计划好要离开了吧?
院长拿了个木盒子给我,说这就是周野留给我的东西。
这是我亲手做的木盒子,我十八岁那年送他的新年礼物。
我默不作声地接过来,却没勇气打开盒子。
他要跟我撇清关系,竟然连我唯一送他的东西都不收。
院长说:「保管了那么久,现在算是物归原主了。平安啊,下次跟他一起过来吧,我还挺欣赏他的,能成大事。」
我喉咙发干,「好。」
12
我要回学校了。
王婶给我塞了一堆土特产,我没要。
临走前,王婶说:「日子还是要过的,他若是惦记你,就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我笑着朝她挥挥手,「王婶,下次我带他一起来看你。」
「那可好。」
回到省城,我忙着租房子,忙着新工作,那个木盒子被我放到了角落。
无数次有打开盒子的念头,最后却因为没勇气而一拖再拖。
某天夜里,我梦见了周野。
快五年了,他从不肯来我的梦里,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我醒来的时候,枕巾已经拧得出水。
我的睡眠不太好,醒来就没办法入睡,索性起身画图。
我到底还是打开了。
盒子里面有他出门给我带回来的小物件,还有他亲手雕刻的小动物,当时很嫌弃,如今看来竟那么栩栩如生。
每拿出一件东西,回忆就会同时涌上来。
等我把所有的小摆件拿出来的时候,眼圈胀得发痛。
木盒子的底部有一封信,没有署名。
我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的纸。
纸上只有一个座机号码,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写。
短暂的怔愣过后,我的心开始狂跳。
强烈的预感告诉我,这个号码一定能联系上周野!
我换了衣服跑出去,迫不及待地想要打电话。
天还没有大亮,街上已经有环卫工人在工作。
我拿起听筒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的手早已颤抖得不像话。
硬币也是塞了好几次才塞进去。
很快,我失望了。
电话响了很久很久也无人接听。
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我自嘲地笑了。
天还没亮呢,谁会在这个时候接电话?
不过,至少确定了这个号码能打通。
天大亮,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
我深吸一口气,再次拨通了这个号码。
「嘟~嘟~嘟~」
电话被接起的那一刻,我准备了大半个小时的说辞,竟然全卡在了喉咙。
良久,电话那头传来男人低沉好听的嗓音:「安安~」
13
我幻想过无数次周野的处境,唯独没想过,他跟我在同一个城市,并且就在离我不到一个小时路程的大院里。
我照着周野给的地址找过去,停在一个独栋院子门前。
正犹豫要不要敲门的时候,门从里面被打开,是一个老奶奶。
她笑吟吟地打量我,「你就是安安吧?」
我点了点头,「奶奶你好,我找周野。」
老奶奶和蔼地来牵我,「阿野等你很久了,来,奶奶带你过去。」
都说近乡情怯,这会儿跟周野越是离得近,我就越紧张。
短短的一段路,我已经想了无数个画面。
可这些画面,在看到周野的那一刹那,瞬间支离破碎,只剩下强烈的震撼。
我站在房门口,因为震惊,再也迈不动脚步。
曾经意气风发的周野,此时坐在轮椅上。
那健硕的身材早已不复,瘦得不像话。
他看了看我,然后对身旁的老奶奶说:「奶奶,你去忙吧,我跟安安说说话。」
「好,你们聊,我去做饭,待会儿你爷爷回来就开饭。」
老奶奶走的时候带上了门,偌大的房间只剩下我俩。
周野似乎并不介意我的震惊,他微微笑着看我,「怎么,不认得我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走到他的面前。
想说什么,喉咙却涩得厉害。
我看向他的腿。
周野垂眸,「出了点意外,丢了一双腿,捡回一条命,不亏。」
他的语气风轻云淡,像是在说一件毫不相关的事。
我的心直跌到谷底。
周野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他越是轻描淡写,就说明事情越是不简单。
我缓缓蹲在他的面前,想去碰他,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
小时候,他上山砍柴,趁他捆柴的时候,我拿起镰刀学着他的样子去砍树,结果割伤了手。
周野心疼的表情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他小心翼翼地照顾了我好久,什么都不让我干,说是怕我疼。
可他现在失去的是一双腿,那个时候,他该有多疼?
粗粝的指腹覆在我的脸上,我才惊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他无奈叹气,「你别哭,妆都花了。」
我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周野啊周野,你真的是坏透了。
明明就跟我在同一个城市,明明知道我找你找疯了,你却能狠心忍住几年不联系我。
若是我一辈子都不去福利院,一辈子不打那个电话,是不是我就可以不知道你在经历什么?
14
周奶奶来喊我们吃饭的时候,我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
周奶奶是周野的亲奶奶。
他不是孤儿,却不肯告诉我他被抛弃在乡下的原因。
吃过饭,周奶奶让我就在这里休息,我拒绝了。
周奶奶送我离开,临别前,我问她:「奶奶,这些年都是你们在照顾他吗?」
周奶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红着眼眶叹气,
「我们也就负责一天三餐,他的事情都亲力亲为,从不给我们惹麻烦,这孩子,太懂事了。」
我犹豫片刻,最后还是问了出口。
「奶奶,周野他,结婚了吗?」
周奶奶很惊讶,随即意识到了什么,她开始抹眼泪。
「他哪里结婚了,有女孩愿意照顾他,他也不乐意。后来他被我们磨得没办法了,说他已经有了喜欢的女孩……」
说到这里,周奶奶顿了顿,「安安,有些话,周野不可能跟你开口,可是奶奶藏不住话啊。」
「奶奶你说。」
周奶奶说,周野是半年前才到她身边的。
她说,她见到周野的时候,周野浑身是血地躺在病床上,没有一点生气,任谁看了都觉得他随时都要断气。
好在他命大,昏迷了一周就醒了。
周奶奶还说,周野昏迷的那一周,反复地在喊一个名字。
我问,他在喊谁?
谁能那么荣幸,能让他在这个时候还放不下。
周奶奶看着我:「平安,周平安。他醒后,我们再问他,他只说是他在福利院认识的一个孩子。」
「我跟他爷爷托人去查了,结果发现他根本就没在福利院,而你,也只是在福利院挂了名。我们继续查,才发现他这些年吃尽了苦头……」
「他出院后,我把查到的跟你有关的情况告诉了他,他让我们别去打扰你。但他自己忍不住,偷偷去看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