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跺了下脚，骂他一句：“你就不能不卖关子？”
“我哪里有卖关子？我只是觉得以阿迟在感情这方面的观念，如果他真对褚筱菁这么念念不忘，他可能会变得不近女色，却绝不至于找个替身。”Mike换了个方向，把书页更凑近光源一些。
梅闻儿不语，两人便安静了下来。书架之间窄小的通道里，只有两人不时翻动书页的声音。
默默看了一会儿，Mike低头看看时间，已经将近中午了。
他把书放回去，招呼梅闻儿一声：“好了，送你回家。”
“我还不想回去。”
“天晚了，再不回去，真的不安全了。吵架也不至于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吧？”
梅闻儿只得起身把书送还远处，跟着Mike往外走。
校园里一片静谧安和，草坪上，不少学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读书，或午餐，样子十分悠闲享受。
“到了门口，阿迟会来接你。”
“你叫他来的？”她问Mike。
“你们一起回家，路上好好谈谈，不要再吵了。他心里有你，真的。”他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去吧。”
梅闻儿脚步迟迟。
正磨蹭着，校园里的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人群惊叫着，奔跑着，行成一张巨大的网，将梅闻儿和Mike牢牢地裹挟其中，卷着他们，把他们拉回了校园里。
“出了什么事？”梅闻儿拉住一个东方面孔的学生。
“枪……有枪……”那学生支吾着答应了一声，脸色苍白地逃走了。
“溪月！”Mike在人群里伸出手来，可人潮太混乱拥挤，他只能堪堪拽住她的肩膀，“跟着我，别走散！”
歹徒手里有枪，面对手无寸铁的师生，在校园里可谓是一路长驱直入。他们没跑多远，就被追上了，梅闻儿甚至已经望见了歹徒手里端着的那柄枪。
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人群，大批大批逃不掉的师生已经开始朝着歹徒跪了下来。
梅闻儿被Mike拥着，扎在人群中间，只觉得喘不上气来，心都不会跳了，只有眼泪不知不觉地爬了满脸。
“Mike，程、夜宸风呢？”她哆哆嗦嗦地，尽量控制着自己早就变了调的声音，“他在哪？安全吗？”
她的手很冷，攥住了他的手腕，像某种植物细弱的茎，一点点缠紧了。
“别担心，他应该没事。”
“我还能活着在见到他吗？”
Mike的手搭在她的手背上，眼神中是万分的认真：“一定能，相信我。”
只是一阵连续而急促的枪响打破了他话中坚定的语气。
歹徒开枪了。
瑟缩在前排的师生们陆续有人倒下，有的当场毙命，有的则匍匐在地，哀哀惨叫，呻吟不止。
梅闻儿不敢抬头，跪在地上，抱着脑袋眼睛都不敢睁。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梅闻儿只记得后来校园内外广播声、警笛声不断。随着警察越走越近，歹徒的扫射也愈加疯狂，就连挡在自己身前的Mike左臂也中了一枪。
伤者、死者源源不断地被从校园里运送出来，她糊里糊涂地被医护搀扶着，跟着Mike上了救护车。
Mike脸上倒不见任何痛楚的神色，只是因为失血，嘴唇有些苍白。
他甚至尚有余力接电话：“阿迟，溪月跟我在同一辆车上，你要同她通话吗？”
她的手机在慌乱中早就不知丢在了哪里。
电话那边说了什么，很快，Mike便将电话递了过来。
“夜宸风。”
她的声音还算冷静，如果不去刻意细听那颤抖的尾音的话。
“月牙儿，你还好吗？”
“我没事。”
“没有受伤吗，你确定一点都没有吗？”
“没有。Mike手臂受了伤，我没事。”梅闻儿顿一顿，“他是为了保护我才受的伤。”
“我知道了。我现在赶去医院，我们一会儿见。”
梅闻儿其实并没同夜宸风说几句，但等她挂断了电话，才发现Mike已经闭上了眼睛。大约是因为失血过多导致的疲倦，又或者是为了忍耐疼痛，至少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她便捏着手机没有说话。
去医院的路程不短，梅闻儿的心情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脑子里一幕幕闪现的都是冒着火光的枪口和倒在眼前的一排又一排的人。还有那流成一片的鲜血，暗红而粘稠地从眼前淌过去，散发着一股股甜腥的气味。
想到这里，梅闻儿干呕了两声。
车上的医护马上过来关切她：“你没事吧？”
梅闻儿冲他们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夜宸风是在医院里见到梅闻儿的。她虽没受伤，可因为心境不稳定，也被留下观察。
Mike中了枪，需要做手术，此时不在，忙乱的急诊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
头散发乱，神情呆滞，满脸的污渍，脸上甚至还沾着血。
“月牙儿！”夜宸风跑到她身边，蹲下身来，“你没事吧？”
他捉住她的手，双眉紧拧着，紧张地将她从头发丝到脚后跟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这才松了口气：“没受伤。”
梅闻儿低头看着他，脑中有短暂的空白。
她似乎费了点劲儿才认出了眼前的人——是夜宸风。
“夜宸风，你来了。”
“嗯。”她的手始终冰冷，任他怎么握，都缓不过来，“你很冷吗？”
正是春日，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起来，哪有人会冷？但梅闻儿不仅冷，甚至还有些发抖。
她点了点头。
“我抱着你，好吗？”
机械式的，梅闻儿又点了点头。
脸上的肌肤贴上夜宸风衬衣下火热的胸膛，听着那颗心在胸腔里咚咚地不断跳动着，梅闻儿好像才找到了一点真实感。
她的手往上，攀向夜宸风的脸颊，重重地抚摸：“我还活着……夜宸风，我还活着是不是？”
无人回答，只是那个怀抱收得紧而又紧。
“我……”梅闻儿支支吾吾地仰头看他。似乎有话，可看见夜宸风脸上的一道泪痕，那声音又戛然而止。
此情此景，夜宸风并未丝毫掩饰自己的情绪。
这反倒让梅闻儿有些恍惚，她想起那天在家门口，褚筱菁遇到危险，夜宸风也是这般着急，却并没有掉过眼泪。
“你哭什么。”她拿拇指抹去他脸上的泪痕。
急诊室里雪白的灯光打在他脸上，映得他的轮廓分外清晰。男人摇了摇头，脸上残留的水印更加分明。
“不哭，我没事。”
夜宸风埋头在她怀里，她身上的茉莉花香好似镇静的药水，随着呼吸一点点渗进了他的四肢百骸，极度的恐惧之后，他渐渐平静了下来，随之而来的便是手脚微微酸软发麻。
男人在她怀里愈加深长地呼吸着，像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梅闻儿也不说话，拿手一下下抚摸着他的头顶至后脑。
她忽然有一种倒错感。明明夜宸风才是那个年长的人，明明夜宸风才是那个坚强的人，明明夜宸风才是那个历尽风浪的人。
可此时此刻，他就像她怀里的稚子，依赖她的存在，贪恋她的抚慰。
“月牙儿，以后再也不离开我身边了，好吗？”
他在她怀里抬头。
更加像一个眷恋亲人的小孩子，目光近乎乞求。
梅闻儿点点头：“好，不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