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姨娘先将喜哥的手递到沐听雪手里,伸手去掏荷包里的银钱:;甜姐儿,这里乱哄哄的,好生牵着你弟弟。;
沐听雪含着脆薄的糖片,甜透心肺,抬头望了眼自己的娘亲,今日装扮的珠翠围绕,美艳异常,身上孔雀绿的百绣织锦斑斓裙尤为鲜妍,正是王姨娘压箱底的宝贝。
她沉静的点点头,牵住了喜哥的手。
王姨娘付了糖钱,四下张望了一番,含笑推着沐听雪的肩膀:;你这丫头,出门也不晓得穿的鲜亮些,走,姨娘去给你买花戴。;
母子三人离了耍戏处,后头跟了伺候的婢女,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穿行,水岸处一迭儿小舟,舟中人形形色色,贩卖的东西也五花八门,扯着嗓门招揽游人。
;黄金橙儿红石榴,青苹果儿香水梨,甜的咧;
;北地鹿肉干、南国糟鹌鹑、风味俱佳,先尝后买;
;耳坠香粉儿,戒指手串红,珠钗桂花油,大官人小娘子瞧瞧来;
王姨娘紧拉着自家女儿的手,径直朝着水岸边去,沐听雪手中的糖人已吃的精光,满嘴的糖水齁的嗓子黏黏糊糊,拉着喜哥亦步亦趋的跟着王姨娘走。
卖花的花舟来的晚,踞了个略偏僻的位置,小舟被几棵怪柳半遮半挡,生意清淡,舟主人正是心急的空当,见有华衣妇人带着小姐郎君和几个婢子上前,殷勤的捧出一篮鲜花:;娘子看看,都是今晨刚送到码头的洛阳牡丹,娇嫩着呢,各色各样,小姐和小郎君都能戴。;
王姨娘先左右偷觑了两眼,徐徐弯腰看花,捏捏沐听雪的手:;甜姐儿,姨娘给你挑个艳色的。;顺势捻起一朵大红牡丹,转身去给沐听雪簪鬓。
;姨娘,这花太艳了些,不配我这身衣裳。;沐听雪摆摆手,收脚往后一躲,去推王姨娘的花,;姨娘买着自个戴吧。;
她这一躲不打紧,裙摆冷不丁绊倒了身后观景的路人,那路人趔趄了两下,哎哟一声往前跌撞,沐听雪脚步不稳,拖着喜哥儿往侧旁一歪,撞歪了跟随的几个婢子。
;你这丫头,怎么毛毛躁躁的;
;哎;
不知何处猛地横窜出个黑衣壮汉,黑煞风一般撞过来,正撞在看花的王姨娘身上,一应众人还未定睛看个明白,只听见王姨娘哎哟喊了一声,转瞬之间,已见那黑汉子拖着王姨娘的衫袖往水里拖去。
怪柳下就是一片涤衣的浅滩,不远处泊着几条灯火暗淡的破渔船,王姨娘失手将花跌落在地,大惊失色,又挣脱不及,挥袖厮打那人脸面,也不知谁人一声尖叫:;抢人了,贼子抢人了;
;娘,娘---;喜哥被沐听雪拖着跌倒在地,正眼睁睁面对着自己娘亲被黑汉拖下河岸,禁不住惊惶大哭。
沐听雪顾不得那许多,见王姨娘那孔雀绿的翠裙上的金线在面前一闪,推开身边人,跌跌撞撞扑上前去,痛呼一声:;姨娘;
她紧盯着王姨娘的那片翠裙,脚下一歪,哗的一声跌入水中,刚回神要去追王姨娘的众人这厢初迈出几步,那厢就听见水里的扑腾声:;救救我;
跟随的婢子跌在地上,见姨娘被掳,又见二小姐落水,吓的脚软声抖:;姨娘!姨娘!二小姐;
那身形若塔的贼人半挟着王姨娘,跃上就近一只破旧渔船,摇棹两下,往桥洞里遁去,顷刻不见了踪影。
施家一众大小听见水边的喧闹声,原不当个事,后知后觉才知道是自家人出了事,见四围的众人又喊又叫,水里一个小小的身影越扑越远,王姨娘的身影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快救人,快救人;
沐听雪穿的是夹袄织毛的厚衣裳,浸水沉重,她在冰冷的河水里沉浮上下,恍然见那破旧的渔船已然远去,又见水面落下无数灯影,千百张奇奇怪怪的面孔挂在灯影四周,冷不防口鼻灌入一冰冷腥臭的河水,又冷又热,又痛又呛,下一瞬便失了意识。
这年的上元节,施家已故家主施存善的第二房妾室,她的母亲王妙娘,被贼人掳走,自此失了踪迹。
脑海里晃荡的是白日的情景,母女两人坐在一处女红闲话,王妙娘没有喊她甜姐儿,反倒喊起了很多年前,她在吴江的名字,小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