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知道好多秘密啊。
裴晟说他担心我应付不来后宫里的明枪暗箭，所以派来了陈青这个暗卫。
陈青确实帮我挡了很多次阴谋诡计。
被诬陷私通的那个夜晚，陈青突然现身，说有人要放火烧死我。
要带我去找裴晟，我信了。
他带我出去时，殿外火光通明，被侍卫团团围住。
裴晟就站在中间，神情莫测地看着我们。
被惊起的宫人们看着我们窃窃私语。
我恍然想起，我只穿着睡袍，陈青还拉着我的胳膊。
「宸贵妃私通侍卫，秽乱后宫，着废为庶人，打入冷宫。」
我愣在当场，无法相信那样冷冰冰的话语是从裴晟的嘴里说出来的。
那可是最爱我的裴晟啊。
是系统承认的攻略成功。
解释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被拉下去的，再次有意识时，就是在冷宫了。
记忆中裴晟那双冷冷凝视我的脸和现在的他重合。
我在那眼神里看不见丝毫爱意。
「处理干净。」
裴晟冷漠地丢下这句话便起身离去。
地牢里似乎起了一阵风，吹得我眼睛酸涩发疼。
我跌坐在地，无声地大哭。
不存在的眼泪奔涌而出。
哭我自己，也哭本该存在的君心，更哭我和裴晟的过往。
视线中裴晟的背影变得模糊。
我想擦擦眼泪，可手却什么都摸不到。
我终于明白，我何止错了，我错得太离谱。
系统承认的成功，只是裴晟分给爱情的那部分成功。
情爱之事，在他的王权霸业前不值一提。
秀云临死前想告诉我的话是什么，我终于知道了。
她是裴晟的人，这些事，她不仅知道，更有可能参与其中。
裴晟派她盯着我，可她却在长达八年的相处中心软了。
她想告诉我她知道的秘密，想让我离开这个困住我一生的皇宫。
于是裴晟便容不下她了，她的下场，就只有死。
甚至，我产生了一个恐怖的想法。
谢家可能真的不是蒙冤，而是裴晟一手策划。
从一开始，我作为谢家嫡女主动接近他，我便带着谢家坠入了裴晟织就的网中。
一张让我们都万劫不复的网。
谢家无数人的音容笑貌在我眼前闪现。
严厉的爹爹，宠爱我的娘，寡言少语却会给我买糖的兄长，和我长相相似的妹妹。
那么多忠心淳朴的仆人，都为裴晟的野心和我的愚蠢陪葬了。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他对我如此狠心，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以绝后患。
我在死后得知这些，又有什么用。
一缕孤魂，无法报仇，连痛骂裴晟一顿他都听不见。
也是此时，裴晟似有所感。
竟停住离开的脚步，然后缓缓转身。
我和那双极黑的眸子对上，恍惚间几乎以为他看见我了。
可是怎么可能呢？
我已经死了啊。
裴晟看了我很久，久到我也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看见我了。
我站起身，想朝他走过去。
试试吧，说不定他真的看到我了。
毕竟连系统和我这样穿越者都存在，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把尸体运送回家乡安葬吧。」
裴晟丢下这句话，不再犹豫，转身离去。
我回头看着身后的尸体，惨然一笑。
8
我本以为，我的尸体会在冷宫里烂成枯骨。
可没想到，有个废妃发了疯，在冷宫中乱窜。
宫人们追的时候，无意间撞开了我住的地方。
一丝异味飘出来的时候，众人哗然了。
盛极一时的宸贵妃，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冷宫里，无人收尸。
所有人都知道我在宫中是禁忌，八年无人问津。
没有人敢汇报上去，怕遭连累丢了小命。
有人提议用草席裹了找个枯井丢下去。
实施的时候，没想到撞上了独自在御花园的皇后，这才捅到裴晟面前。
皇后带着我的尸体去了承明殿，却没找到人影。
于是又转道去了明华宫，裴晟果然在那里。
收到消息的时候，他正喂明妃吃葡萄。
我本以为他最起码会掉两滴眼泪，起码也是相爱一场。
可他没有，甚至还慢悠悠地把葡萄放到碟子，顺便斥责了皇后管束不力。
皇后十分冤枉，被罚跪在明华宫外，狠狠下了面子。
裴晟在名声上十分大方，竟允许我仍以贵妃之仪下葬。
暂时把我的尸体停在了明华宫附近的长乐宫。
裴晟甚至没来看我，据说在承明殿批了一天的折子。
不知为何，我突然能离开裴晟了，便留在了灵堂。
我浑浑噩噩地蜷缩在棺木旁。
期待什么时候能回到身体里彻底消失。
灵堂很冷清，一个宫人都没有。
没人愿意为一个冷宫的庶人守灵。
谢家被抄家，更不会有亲朋好友来看我了。
我只觉得讽刺，作为穿越者，我曾经风光无限。
在外人眼里，我眼光独到，于九位皇子中选择了最不起眼的翊王裴晟。
押对宝后，一跃成为后妃。
虽然皇上由于平衡朝堂势力，娶了柳家的女儿为后。
我只被封了贵妃，可我入宫后盛宠不衰，连皇后都要暂避锋芒。
连带着谢家荣耀了两年，然后一朝跌落神坛。
身后事竟凄凉至极，连为我哭一哭的人都没有。
直到黄昏时分，灵堂里来了位客人。
是皇后。
她独自一人走进来，一个宫人都没带。
穿着一身素色宫装，眼角眉梢带着说不出的疲倦。
其实，我与皇后并不相熟，她是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贵女。
一言一行都循规蹈矩，十分刻板。
彼时裴晟刚刚登基，朝堂上不服他的老臣甚多。
他为了平衡两朝臣子，娶了其中最有名望的柳太师嫡孙女为后。
并向我承诺，他爱的女人只会有我一人。
我委屈，不愿，却无法阻拦。
朝堂权力倾轧，危险重重，我想，他终究是皇帝，不可能为我一人虚设后宫。
哪怕是摆设，也是要做做样子。
那时的我天真地以为他会一直爱我。
现在看来，真是愚蠢至极。
大婚那日，裴晟并没有驳了她的面子，留宿了。
第二日，皇后叫了我过去。
她依旧穿着昨日大婚的喜服，面色疲倦。
她免了我行礼，语气一板一眼。
「我知你和皇上情意深重，我占了你的后位，实对不住，往后你不必来向我请安，只要不祸乱宫闱，我不会拿后位压你。」
那时我只觉得她实在没有人情，大婚当日丈夫不碰她，竟还能和睦地与我谈话。
后来她果然信守承诺，两年，我们只在大日子上见过寥寥几面。
所以我有些诧异她居然会是第一个来看我之人。
皇后先是为我上了香，又端起一杯酒洒下。
做完这两件事，她默然站了良久。
临走前她终于开口：「你这一生，太苦了些。」
「若是如我一般，从未对他抱有希望，便也不会如此痛苦。」
「可惜，你曾享受过他极致的宠爱，却被心爱之人亲手打入地狱，还这样年轻，便枯萎在深宫中了。」
「皇恩，不过如是。」
「下辈子，别再入王侯之家了。」
她转身离去，背影寂寥。
我看着她的背影，不过十年，便已暮气沉沉。
这深宫，不只锁住了我，也锁住了她。
一生都背负着家族荣辱，不敢行差踏错。
忍受着丈夫的漠视，于寂寥深宫中，年华老去。
我朝她弯了弯腰，虽然她看不见。
她说得对，来世，不会对情爱之事抱有希望了。
如果，还有来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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