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叶倾初识,是在一年前的接风宴上。
简直惊为天人。
听说当年中了状元,戴花游街时,差点被街道两旁的女子扔的香包和鲜花给埋了。
对于我这个小时候长在山野,大一些混迹边陲没见过世面的人来说,神仙下凡不外如是。
彼时,皇帝为大胜而归的将军们接风。
接风宴办在御花园。
御花园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假山奇石,奇花异草,恍若仙境。
我像个土老包子进城似的,看啥都稀奇,看啥都惊叹,已经引起一些京城人士的嘲笑。
我倒是不在意,我这人一向野惯了,从来随心所欲不把人放在眼里。
我被分在男宾席。
周边不是糟老头子就是弱鸡崽子,或者小屁孩子,也有几个挺拔俊秀的男子,那人在中间,简直是珍珠混在鱼目中。
嗯,就他了。
我娘让我一定张扬一点,出尽风头,选他总没错。
我特意打听了。
他叫叶倾。
礼部右侍郎。
文采斐然,学富五车。
人长得是雌雄莫辨,美艳不可方物。
对,一个大男人,长得甚美。
被坊间称呼为京城第一美男。
我看呆了,像个傻子似的张着嘴半天合不上。
直到他感觉被冒犯,蹙眉盯我一眼,我才回神。
那一眼,似秋波潋滟,勾魂摄魄。
这样美的一个人,生气也没有威慑力吧?
整个席间我都盯着他看,越看越好看。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我把我知道的所有词都用来夸他,又觉得哪个词语都差点意思。
小遇让我别说了,有人笑话我呢。
我略微回神,便听到一个人说:「瞧,叶大人的姿容把愣小子给迷住了。」
然后便是一阵揶揄的笑声。
我探头去看,叶倾一脸不愉,眼神里皆是冰冷。
小遇小声嘀咕:「这么美,该不会像戏文里一样,是女扮男装吧?」
我和我小厮低头讨论起他是男是女,是人是妖。
我赌五十个俯卧撑,他是女的。
小遇赌一百个俯卧撑,他是男的。
所以当酒足饭饱后众人在御花园扎堆高谈阔论吟诗作对的时候,我远远指着叶倾:「嘿!那边长得最好看的那个,你是站着尿还是蹲着尿啊?」
御花园的风都因为我这句话停止了。
一个个回首震惊地望着我。
良久。
啪——
叶倾一下子把手中折扇收拢,冷沉沉望着我:「这位小公子,你如何,我便如何。」
这话有点绕,我一时没回过味儿来。
于是挑了挑眉,理所当然道:「我蹲着尿啊!」
3.
叶倾在爆发的笑声里阴了脸。
皇帝也在大笑之列,朗声问:「你是哪家小公子啊,可是随大军回来的?」
赵将军扯着我爹出列跪地:「皇上恕罪,此乃镇西将军独子,孩子心性——」
皇帝大手一挥:「没有怪罪之意,只是觉得这小子有趣得紧。」
皇帝又转向我:「小子为何有此一问啊?」
我老老实实招来。
皇帝又笑:「叶大人乃男子,孤看着长大的,你输了。」
我也没含糊,立刻俯身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了五十俯卧撑。
可算是完成我娘给的任务了。
我爹太蠢,所以我娘跟我讲清楚缘由后便把任务交给了我。
让我一定出风头到皇帝面前,好让皇帝认出我这张脸。
皇帝果真叫我到近前,用一种似是怀念的眼神看我:「周小校尉长得很是眼熟。」
我歪头,一脸疑惑:「杨大人今天在殿外看到我也说我眼熟,可我从未见过你们,所以,你们是不是认识我娘啊?我长相随我娘。」
4.
好了,顺理成章。
我娘做回安惠公主了,我爹成了驸马,乐颠颠交了兵权,理所当然地混吃等死了。
还一天到晚说自己好福气,随随便便捡个人竟然是公主,说自己娶了公主简直光耀门楣。
我爹是土匪。
对,就是打家劫舍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占山为王的土匪。他能娶到公主,也确实是光耀门楣了。
虽然只抢钱财,不伤人命,但也让人闻风丧胆。
我娘是我爹下山打劫途中救下来的。
听说随从都死光了,我娘头破血流,半死不活地躺着。
我爹收了钱财,本是要全部挖坑埋了的。
坑都挖好了,我娘活过来了。
带回山寨,请大夫治伤,再醒时,我娘失忆了,我爹把她宠得跟眼珠子似的。
就算我出生了,也得靠边站。
我爹一直把我当男孩儿养的,一心要把我培养成他的接班人,并期望我将土匪事业发扬光大光宗耀祖。
我成天跟个野猴子似的,在山寨长大到六岁,我爹接受朝廷招安,带领我那些叔叔伯伯成了正规军,打了好几场胜仗,一路封到四品镇西将军。
我也因为奇袭得胜,有功,被赵将军提拔为校尉。
我娘在回京受封途中睡一觉起来莫名恢复记忆了。
她竟然是当朝天子的姐姐,安惠公主!
她没跟我爹说,让我也别说,因为他咋咋呼呼的,蠢。
我娘说十多年前他看上探花郎杨泽端,结果杨泽端只喜欢他表妹。
但我娘是谁?最受宠的长公主,还有她不能得到的人?
所以就缠着闹着让皇上赐婚。
杨泽端被逼无奈,请求外任。
皇上同意了。
我娘去追,被她意图谋反的皇叔截住,本是要拿她要挟她父皇的。
我娘性子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趁人不注意直接撞了树。
这才有了我爹将她救回山寨的后续。
5.
我以为我和叶倾就此不再有交集了,哪知他被同僚请到醉清风吃酒。
醉清风是青楼,但是只喝茶,陪酒,唱曲儿。文人雅士十分喜欢来此品茶下棋吃酒什么的。
赵钰带我见世面,也在醉清风吃酒,身边两个小娘子谈曲儿唱词,十分惬意。
正兴头上呢,有两个人厮打着滚进屋来了。
仔细一瞧,这不是我和赵钰在边关厮混的朋友吗?还有个好像是叶倾的族弟?
赵钰迷迷瞪瞪地去拉架,也不知道怎么拉的,三个人混战起来了。
你一拳我一拳他一脚,乱七八糟。
姑娘们吓得往我身后躲。
我也是听明白了,两人就付酒钱的问题打起来的。
一个说请了几次了,一个说明明是你让我来的就该你请。
两个穷鬼也好意思逛花楼。
眼看着屋里桌子椅子架子都倒了,还越来越往我这边移,我上前扯住叶阑的胳膊往后一甩,踹向李静松,又闪身勒住赵钰的脖子。
好了,分开了。
叶倾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白衣翩然,清冽冽似山间幽林中披了薄雪的松柏。
又像亭亭一株雍容的牡丹。
这艳俗的花楼因为他一下子也华贵生辉了。
可惜,此刻这牡丹拧眉立目,一脸厌弃。
「在青楼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真是有辱斯文!」
我这人不喜欢被人说教,更不喜欢被莫名其妙的斥责。
就算你长得美也不行。
当下挑起眉,吊儿郎当勾起冷笑:「可不就是为你叶大美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叶美人,如今是小爷我赢了,赏脸吃杯酒?」
侍郎大人当即脸黑如锅底,一甩袖子踏步掠来要甩我巴掌。
我抬臂横挡,右手直取他衣襟,高声道:「哎呀,叶美人,何必着急呢,小爷我定会好好疼爱你。」
「找死!」
叶倾旋身躲开,又抬腿扫来。
我蹿上房梁,再破窗而出,还不忘撂下话。
「小爷先走一步,下次再来一亲芳泽!美人再见!」
丢下他咬牙切齿地低吼:「竖子敢尔!」
我的武功能打两个李静松、一个赵钰,但我不是叶倾的对手。
所以要识时务,先溜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