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么安慰着她,柳馥兰自己也不由得低头落泪。
阮知微眼泪缓缓从眼角流出,看着床帘无声的哭着,左臂的疼痛感越来越强烈,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在北疆回来时大夫只是将她的伤口简单的处理了一下,如今怕是开始溃烂了。
天色渐晚,大夫匆匆赶来,先把了脉再将阮知微的伤口处理了一番。
阮知微虽然喝了麻沸散,但看着大夫一刀刀剃下那细碎的烂肉,还是忍不住一震恶寒。
大夫将伤口包扎好后,净了手抹去头上的汗才松了口气。
“大夫,怎么样了?”柳馥兰急切的问道,她虽然不明白阮知微为何突然死而复生,但她比较担心的是她的伤势。
大夫看着阮知微的断臂,蹙眉道:“将军伤口的余毒已剔除,体内之毒服几剂药便可解,近几日也需静养。”
“毒?”阮知微睁着迷蒙的双眼,她对于自己中毒的是似乎很疑惑。
大夫扶了下胡须道:“此毒为‘失魂草’,多生于北疆边境,恐是将军杀敌时被敌军涂有毒药的武器所伤,所以才昏迷不醒。”
阮知微闭着眼,重重的喘了口气,如果她再晚一天醒来,恐怕也会被困在棺中至死了,与其那样,还真不如战死沙场。
“大夫,多谢了。”柳馥兰看着大夫,一脸感激。
大夫连忙躬身,语气满是敬意:“不敢不敢,程家乃忠将,老夫自当尽绵薄之力。”
送走大夫后,阮知微带着满脸的倦意,看向身旁的柳馥兰。
她嗫嚅着,缓缓问道:“嫂子,阿循……他知道我的事吗?”
听见阮知微问沈宴,柳馥兰脸上温和的笑容一僵,阮知微难道还在惦记那冷心人吗?
她捻这被角,轻声问道:“他以为你死了,你想见他吗?”
阮知微闻言,沉默了。
她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的确想见沈宴,因为她以为她没机会了,可是现在死里逃生活了过来,却不愿再面对他了。
他有那温婉贤淑的女子,怎会在乎她这已经残废的人,况且他本就不喜欢她,她死缠烂打了十二年,已经够了。
“不想。”阮知微缓缓闭上眼,脸上的疲惫逐渐变成了困意。
柳馥兰点点头:“嗯,你好好歇着。”她看着阮知微苍白的脸颊,心疼不已。
作为长嫂,她下意识的想着阮知微的将来,皇上虽已经下旨,阮知微与邵家再无关联,但是未来阮知微又该怎么办。
她还能遇到一个真心待她的人吗?
另一边太傅府中,邵太傅看着浑身滚烫的沈宴担忧的不停踱步。
药被小厮端了过来,可怎么也喂不进去,小厮无措的看向邵太傅。
邵太傅连忙接过药,坐在床边:“循儿?循儿,把药喝下去,听话。”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这么温柔对沈宴说话时什么时候了。
沈宴的娘在沈宴三岁时就病逝了,他沉浸在痛失爱妻和仕途受阻的低落情绪中,便很少去关心沈宴,随着沈宴年纪的增长,对他也是越来越冷漠……
“千叶,千叶……”
此时,神志不清的沈宴不停地在呢喃着,眉头紧蹙,似是梦见了什么让他难受的东西。
恍惚中,沈宴觉得他回到了十一岁那年,眼前是九岁的阮知微,她笑意盈盈:“等我做了女将军,你就用花轿来接我吧!”
她不断着重复这句话,稚嫩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回荡在他耳畔。
直到眼前漫天飞雪,他恍然惊觉自己身处一片蛮荒之地。
“杀——”
他听见阮知微的嘶吼,他转身望去,阮知微穿着沾满血的白色战袍,手持长剑御马而来,她身后是千万士兵,两军厮杀的声音如同雷震一般。
刀枪相撞,血溅白雪。
他看着阮知微身中暗箭却仍在杀敌,她以最后的力气斩下敌将的头颅,同时她也失去了左臂,她迎着风雪仰头没了声息……
而沈宴的腿就像是生了根一般,让他动弹不得,他眼睁睁的看着阮知微死在了面前。
沈宴的心仿佛被一把锋利的匕首深深划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千叶——”
“循儿!”
邵太傅抓住沈宴胡乱挥舞的双手,老泪纵横:“循儿,你醒醒啊!”
他真的低估了阮知微在沈宴心中的地位。
看着沈宴嘴中唤着阮知微的名字,又想起那副黑棺,泣不成声的低下了头。
良久,挣扎的沈宴才缓缓冷静下来,看着沈宴慢慢的睁了眼睛,邵太傅浑浊的目光亮了些许,连忙将凉了一半的药拿过来:“循儿,把药喝了吧……”
沈宴怔怔的看着邵太傅,刚刚所看见的一切都消失了,他的心却还在疼。
他抬起无力的手,推开嘴边的碗。
苍白的嘴唇颤抖着:“我……要见千叶……”
邵太傅手不由得一抖:“循儿,明日一早再去见她吧。”
沈宴前倾的身子猛地砸在床上,疲惫至极的双目说什么都不肯闭上,他紧咬着牙,直到口中有一股咸腥味才清醒了许多。
他害怕他闭上眼,会比看见阮知微死的模样,邵太傅命人将药热了一番才劝沈宴喝下。
直至次日,天才蒙蒙亮,沈宴便披上外袍,不顾邵太傅的阻拦策马奔向将军府。
邵太傅担心他再出什么事,只能坐马车跟了上去。
将军府的府门依旧是禁闭着,门上两个大白灯笼只有微微烛火的光亮,好不寂静。
沈宴撑着发烫而无力的身子,走至府门前猛烈的敲着:“开门。”
许久,一睡眼惺忪的小厮将一扇门微微开了条缝探出头,见是沈宴,他立刻将头缩了回去准备将府门关上。
他可不敢让沈宴进来,柳馥兰早已吩咐过:凡是邵家人,一概不许踏进程家一步。
沈宴手疾眼快的将手伸了进去,被狠狠夹住也只闷哼了一声:“我要见……阮知微!”
小厮被沈宴的模样吓了一跳,想关上门却又被沈宴的手挡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邵太傅急匆匆的下了马车,命随行的小厮拉住沈宴:“循儿LJ,你别胡闹了。”
沈宴撑着府门,满头密汗的喘着粗气,他望向灯火通明的大厅,干哑的喉咙阵阵刺痛,可任身体再难受,他也不愿再离开一步。
“邵大人,您就别难为奴才了,少夫人吩咐过……哎哎哎!”小厮正说着为难的话,却被沈宴突然推开。
沈宴直奔到阮知微的棺旁,黑棺的冰凉撞上他灼热的体温,让依誮他不由得一颤。
阮知微,她就在这儿,就在他的怀里……
沈宴从未像现在这般贪恋着呢喃着阮知微的名字,好像只要他不断的呼唤,阮知微就会活过来一样。
太傅站在他身后,欲上前却又止住,他心中有愧,实不忍去看程毅和阮知微的灵位。
只是沈宴这般神志不清的模样,让他万分担忧。
柳馥兰听见丫鬟来说沈宴闯进程府的事情火冒三丈,可是细想沈宴此时恐怕一心的惦记着“战死”的阮知微,更多的只有惋惜了。
她行至大厅,只见沈宴抱着阮知微的黑棺,任凭小厮怎么劝阻拉扯他都不肯放手。
而邵太傅也是无言的站在一旁,时不时的抹泪,柳馥兰正要出言呵斥,却只听见棺盖被挪动开的声音。
原来是小厮拉沈宴时被拉开了。沈宴下意识的俯身去看,却只见棺中放着几件衣物,阮知微并未在里面。
顿时,他眼神一闪,却又流露出一丝惊惧:“她,她呢?千叶呢?”
阮知微不在棺里,难道说,她还活着吗?
一瞬间,他心中燃起一丝希望,抓住身旁的小厮急切道:“她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
“沈宴!”
柳馥兰厉声呵斥,虽然看见与平时大相径庭的沈宴有些诧异,但她仍不喜邵家父子曾经的冷漠无情:“邵太傅,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柳馥兰尖刻的质问,邵太傅放下了一贯的严肃,语气中甚至带了些低声下气:“程少夫人,请让循儿……见见千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