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日一早,膝盖青紫,难以下床,而今日,我该去看望我的好哥哥。
掀开帘子,他正依靠在墙边,只着一个里衣 ,脸色苍白的很,披头散发的样子倒像个病秧子。
他手上夹着一枚黑子,正皱眉思考如何破局,看见我来,唇角漾出一抹笑来:
「阿锦来了啊。」
「快快过来给哥哥看看,如何破此局。」
我缓缓走上前,却被他拉进怀里,轻纱拂过他的脸,他轻笑着移开。
力气大的能拉头牛,哪里像是得了重病的人。
我低着头,看着面前的棋局。
「如何?」
白棋已将黑棋围困住,无论如何,执黑子之人都赢不了。
我摇了摇头,唯唯诺诺的说:
「哥哥,要不你睁开眼看看?胜负已定。」
「胜负已定?好阿锦。」
那人笑得更欢了,伸手扯下眼上的白绫,缓缓睁开那双让人如坠深渊的眸。
他歪头,朝我缓缓靠近。
我被吓的不敢动弹,连呼吸都停止了。
咫尺之间,他握上我的手,带着我,将黑子下到棋盘之内。
棋局破,黑子赢。
「好阿锦,你怎么能置身事外呢?」
他捏住我的下巴,上下打量着我:
「和他说的完全不一样,阿锦,你不像猫了,像是…毒蛇。」
他笑着,将我推下榻,伸手支住脑袋:
「我没死,你是不是觉得很遗憾啊?」
是很遗憾。
我勾着唇,伸手整理着轻纱,缓缓端坐在地上,也支着头看他:
「是啊,哥哥,你怎么就没死呢?」
风铃吹出好听的乐声,我仰着头,眼睛弯成了月牙状,如儿时一样含着希冀看着他。
我笑着,摆了摆手中的轻纱:
「皇长子,叛国之奸臣,大楚想杀你的人那么多,中毒而死,也不奇怪吧?」
我看他的笑意渐渐消退,红唇开合:
「十年,怎么可能磨出一个废物呢?一个冒牌货,怎么可能替代的了哥哥。」
那人皱眉,立即抽出腰间的软剑抵在我的脖颈上,剑很锋利,划破了我的皮肉,有鲜血流出。
「解药呢?」
我不回答他,只问:
「我哥哥是你杀的吗?」
脖颈一阵阵的发疼,那剑更加深入到皮肉里。
「你哥哥是谁杀的不一定,但是你,一定是我杀的。」
我点了点头,抚上脖颈上的剑。
「哥哥既叫我一声阿锦,我便救哥哥一命。」
「我也没那么傻,若你出事,我便是第一嫌疑人,所以那轻纱上的并非毒药,而是——泻药。」
话落,那人的脸色缓缓转青,我又听到了昨夜里相似的咒骂:
「他娘的,萧锦宁,你给我等着!」
说罢,他放下剑,大步流星的向里间走去。
我起身,抖了抖白色的轻纱,推门离开。
或许从一开始,他顶着哥哥的脸好好的站在我面前时,就是在告诉我,他不是我哥哥。
是敌是友,往后的日子会有答案。
5.
如果没有那个预言,没有宸妃和萧妤,我也是什么都不懂的公主。
也不会,被那人称作毒蛇。
我娘是靖安候府唯一的女娘,被人千娇百宠到了 16 岁,嫁给了当时还是皇子的父皇。
那时的父皇,有着靖安候府的支持,从皇位之争中脱颖而出,被立为了太子,娘亲生下哥哥后,父皇也如愿登上了皇位,他遣散后宫,立我娘为后。
被遣散的人里,就有当今的宸妃。
于是我娘生我的那一天,宸妃于草垛之上偷偷生下了萧妤,九年后,她带着孩子和预言的能力,逼死了我的娘亲。
靖安候府众人要为娘亲讨回公道,被以反叛之名镇压,发配边疆。
皇帝为什么会这么有恃无恐,因为靖安候府一门十三子,全部战死沙场,只余老幼病残,任他揉捏。
百年世家陨落,留下了一个无主的军队,他们不听命于朝堂,只听命于靖安候府的血脉。
于是哥哥走后,我有了这一支军队,为首的将领授我诗书,教我习武和用毒。
为打败西凉而生的军队,我要用他们,改朝换代,弑君,篡位。
哥哥死在去西凉为质的第六年。
那年的信鸽飞回了好多次,都是哥哥为我写的各种西凉的好风景。
他在告诉我,他有好好活着,他想让我也好好的活着。
可哥哥是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公子,那信的笔锋却处处透着凌厉张扬,我求人去查,却只得了哥哥的死讯。
那天的梦里,哥哥和娘亲一同转身,我怎么也追不上。
梦醒了,我孑然一身,一个人缩在角落里,愣是没流下一滴泪来。
我要让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或许宸妃说的对,我就是那个引发战争的所谓的反派,她没能杀了我,我就要杀了她。
那天晚上很长很长,我迷迷糊糊的睡着,感觉身子逐渐下沉,再醒来时,我身处一望无际的深渊,而面前正放着一本一人高的书。
双手不受控制的翻开书本,上面清清楚楚的记着所有人的生平。
女主:苏羽。穿越到被男主遣散的后妃之中,后与男主相知相爱,白头偕老,育有一女,一生无虞。
男主:萧长青。大楚帝王,勤政爱民,后与苏羽,一生一世一双人。
再翻一页,上面清楚的写着娘亲的名字。
恶毒女配:林锦绣。因爱生恨,最后被男主遗弃,赐下毒酒,株连九族。一双儿女是为反派,后被剿灭。
短短几十字,写完了我们木偶似的一生。
下一页,上面明晃晃的写着:
有穿越者进入,剧情改变。
几个大字映入我的眼里,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我猛地用力,撕下了那一页。
紧接着,所有的剧情被我撕下,我合上书,将那些残页撕成碎片。
我大笑着,光着脚在深渊里舞动,哼着小曲,拿上书旁的笔。
梦境戛然而止,我睁开眼,叹息一声。
没关系,他们的结局,由我来写。
6.
几天后,萧妤的亲事也定下来了,听说是太傅家的小儿子,我被放逐到冷宫之前,他还说要娶我来着。
这一次再见,他眼里满是厌恶,他搂着萧妤,眼含威胁道:
「萧锦宁,为什么欺负妤儿?」
我摘去头上的树叶,拿着帕子擦着手里被磨出的血。
而萧妤好好的站在那里,只是抚了抚额头,他就断定是我欺负了他。
这双眼睛,不要也罢。
我收起要挖了那双眼睛的心思,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顾哥哥,你当真不信我吗?」
顾迟悟有些不忍心了,他想要过去扶我,却被怀里的萧妤拦住:
「顾哥哥,我…我…」
她说着,那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忽然变得狰狞,双手不受控制的抓挠着脸,脖颈,露出了满是红斑的手臂。
她尖叫着说痒,身子逐渐下滑,直到满地打滚。
顾迟悟想要抱着她找太医,却被萧妤一脚踢上心口,竭力的喘着气。
我吓坏了,躲在草丛里哭喊着救命。
没一会,宫人们就把他们带走了。
而我坐在那棵树下,从数云朵,到数星星。
夜晚还是很凉,我抱紧了自己,轻哼着歌。
今天,要有很多人死了。
萧妤,那颗夜明珠,可是你自己要抢过去的。
一个绣着龙纹的衣摆映入眼帘,我抬头去看,对上了某人幸灾乐祸的眼神。
「你哥哥有一句说的不对,你这个人,恶毒的很。」
他坐在我身旁,顺手拔起身旁的杂草,不知在编什么。
「我记得第一天,我就和你说过一句话。」
我看着天空,一字一句的复述着那句话:
「世人要杀我,我就杀了世人。」
「还有一句我没教你。」
他说着,将编好的蚂蚱放在我的头上,手指弯曲,重重的对我的脑袋来了一下。
「我要端坐高堂,长命不衰,看欺我之人,苦苦挣扎,死于泥沼。」
他俯身,将披风披在我的身上。
「要杀我,就该涂上毒药,让刺客对准我的心脏,你优柔寡断,是最大的弊端。」
他知道宫宴那晚的刺客是我派去的。
那时他「瘸腿瞎眼」若他不挣扎,绝对会死于刺客的剑下,若他反抗,众人就会知道他不是哥哥,届时,他还是会死。
唯一的变故大约就是父皇,他下令护着这个人,要践行他答应娘亲的话。
「萧瑾昀」绝对不能死在大楚的境内。
真可笑啊…
我抬眼,一双眸暗淡无光:
「你又为何帮我?」
「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
我轻笑一声,起身将他的披风扯下。
「西凉的皇子,也来搅弄大楚的朝堂?哥哥没告诉你,我这个人,最排斥外人吗?」
远处的暗卫蠢蠢欲动,他却恍若未觉,他笑着,用哥哥的语气和我说:
「阿锦,舍得杀了哥哥吗?」
那一瞬间,我顺着月光,恍若看见了年少时的哥哥。
他把我抱在怀里,脑袋按在胸膛上,要我听见他热烈的心跳。
「萧锦宁,你是一只会咬人的兔子。」
这个人真是…阴险狡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