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儿,是夕儿吗?」船头,一个老汉抓着铁索朝我们大喊,他的身影都是模糊的,暴雨太大了。
我全身一颤,爸!
「爸,爸!」我大哭起来,往船头跑去。
大渔船上,十余个汉子叫着:「快用网把他们拉上来,船赶紧调头!」
显然,他们看到了后方的巨浪,吓得不轻。
巨大的渔网撒了过来,将我们全罩住了。
「大家抓紧渔网!」梁宇也是惊喜,一群人抓紧渔网,被大汉们拖上了船。
船同时调头,开足了马力朝着下游狂奔。
我耳边全是风声和雨声,仿佛在走鬼门关一样。
我爸跑过来抱住我,哭得嘶声裂肺。
我也哭,太想哭了。
可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船工大喊:「准备好了,马上到五娘山索道,全体跳上升降架,上面的人会拉我们上去!」
话语中,五娘山已经近在咫尺了。
它高达两千多米,整个山脚泡在洪水中,可能泡了几十米了。
而山腰的索道被改造成了人工动力索道,大片人群站在山腰的空地朝我们呐喊。
一台升降架降了下来,那是一个木质平台,由锁链绑着,一次性能承载十余人。
渔船急匆匆撞在了山边,船工们一跃而下,跳上了升降架。
我爸抱着我也跳了上去,同时大喊:「不要争抢,免得翻了,剩下的人第二批上!」
升降架快速升起,山腰的人用力将我们拉了上去。
我扭头看向北边,那可怕的巨浪近在咫尺了,可能只剩下不到万米了。
我能闻到恶臭的水汽,我整张脸都刺啦刺啦地痛。
「快,放下去!」我们跳上了山腰,升降架又下去了。
第二批人全都跳了上来,高喊着快拉。
轰隆隆!
洪水不过几千米了,死亡的气息灌入了口腔。
我帮忙拉锁链,看见梁宇在升降架上抱着孩子和妇女。
「拉啊!」整个山腰的人都在拉,几十人一起将升降架拉了上来。
嘭!
巍峨的五娘山发出震颤,洪水撞在了山体上!
渔船当场散架,无数台阶更是被冲垮,上百米区域被淹没!
我气喘吁吁,跟梁宇对视,他甩了一把汗,回头看看下方的洪水,又看看我,笑出了声:「吓死我了,妈妈咪呀。」
我也笑,给了他一拳。
16.
劫后余生,我们终于登上了五娘山。
山腰都有千米高,而目前洪水只淹没了百米,我们非常安全。
只是暴雨太大了,整座山都是湿漉漉的,山上很多人都生病了,躲在山洞里咳嗦。
我爸领着我们进了一个临时挖出来的山洞,这里面也很潮湿,但有个火堆,能让我们温暖起来。
我看见了我妈,她将我抱住哭个不停,搞得我又一次落泪了。
「你们不要哭了,现在绝对安全了,山上有很多粮食,就是药物少,尽量不要淋雨生病。」我爸叮嘱我们。
山上幸存者多,有几百人,很多都是周边村子的,带来了很多粮食,可惜没多少药。
生病还是很麻烦的。
梁宇表示了感谢:「谢谢阿叔,可惜了你们的船。」
「这么大的洪水,也不敢再出去了,我是铁了心想去救我女儿才敢开去市区。」我爸挠挠头,揶揄看我,「夕儿,你这男朋友长得俊啊。」
我顿时尴尬了,什么男朋友啊。
梁宇看看我,就是笑,也不说话。
此后,我们安稳了下来,只要不生病,在五娘山还是很安全的。
而外面的情况越来越坏。
这一次暴雨连续下了一个月,五娘山已经被淹没了数百米了,而整个玉城失去了踪影。
我站在山洞门口,眺望远处,只能看到无尽的汪洋。
洪水不断冲刷着,一具具尸体被冲向了远方。
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后来,雨停了三天,但对我们来说没什么用,我们没办法外出找任何物资,因为到处都淹了。
我们只能趁着雨停清理住处或将病死的人埋了或再分配一下食物。
食物真的不少,一袋袋大米堆在最干燥的山洞里,里面还有铺满地的玉米和土豆,甚至还挂着密密麻麻的腊肉。
我不得不佩服那些村民,他们太厉害了,估计是把整村整村的物资搬上山的。
三个月后,山上的植被死完了,半山腰都沦为了大海,雨也停了,这一次竟停了一个星期。
我跟梁宇都以为灾难过去了,结果一星期后又开始下雨。
六个月后,雨没停,但变小了。
远空清朗了不少。
我心头惊喜,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雨小了,这下可能真的要变天了!」
我不期待雨停,因为雨停只是老天爷喘气,我期待雨变小,这是一种没见过的变数。
梁宇若有所思,跑出去接雨水,很快淋成了落汤鸡,但跟以前想比,雨真的小了很多。
八个月,天空只剩下微雨了。
就跟三月的梅雨一样,而且白天偶尔能看见阳光。
至于五娘山,被淹到半山腰后,洪水就不怎么涨了。
我爸他们特意去山腰查看,回来后大喜道:「洪水好像开始退了!比昨天浅了一点!」
浅一点也是令人激动的希望。
我们全都欢喜!
此后,洪水明显开始消退,而雨水也越来越小。
到了十个月,一整天只有两三个小时在下小雨,而洪水至少浅了三百米!
我们跑去山顶看玉城,看到了一些楼顶,已经基本腐败,但重见天日了。
我们这批从玉城逃出来的人全都相拥而泣。
又两个月后,雨彻底停了,阳光透过白雾,照在了五娘山的山顶,也照在我们的身上。
幸存者们大喊大叫,迎接阳光,不知道多少人嚎啕大哭。
我跟梁宇对视,两人眼睛都红红的。
他抱住了我,无声安慰。
数日后,当玉城大部分建筑露出水面的时候,远空出现了几个小黑点,小黑点由远及近,却是军用直升机。
大家疯狂挥手呐喊,在朝阳下激动得像个孩子。
我一边流泪一边笑,看看抱着女儿的妇女、看看拄着拐杖的物理学家、看看戴着眼镜的阿茂,再看看拉着手跳的双胞胎兄弟,心想真好啊。
梁宇在看我,我问他看什么。
他感慨:「真好啊。」
这傻子。
不过确实,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