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母亲的安慰却让江若烟更觉凄凉,她哽咽道:“您后悔吗?生我这个没用的女儿。”
后悔生下她这个和父亲一般早早离去的女儿。
不能尽孝床前,不能陪伴左右。
江母握住江若烟的手,眼中慈爱的目光未动分毫。
“不后悔,烟儿儿永远都是母亲的骄傲。”
江若烟一愣,颤声喃喃道:“谢谢娘。”
……
之后的时间,江若烟的身体每况愈下。
她清醒的时间愈来愈少,几乎陷入了无止境的昏睡之中。
她知道,她就要死了……
这天,江母搀着江若烟来到庭院之中。
太阳照在身上,江若烟却觉得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寒意:“娘,你……抱抱我吧。”
江若烟轻轻喘着气,呼吸都已变得虚弱艰难。
江母抱住她,沙哑的声音如羽毛般轻轻荡漾。
“待你见到你父亲后,千万不要跟他顶嘴吵闹,他这人吃软不吃硬,小时候不让你习武,是怕你疼怕你受苦……你爹爹真的很疼你……”
爹爹这个词,在江若烟五岁后,就没了印象。
她气若游丝:“嗯,我一定都听爹爹的……”
渐渐的,她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眼前刺眼的阳光像是蒙上了一层灰雾,江若烟靠在江母的肩膀上,慢慢的阖上了眼睛。
……
侯府,书房。
一地凌乱的奏折公册让冷清的房间显得分外压抑。
叶君翊狭长眼眸布满红血丝,拧眉望着桌上未动分毫的酒壶发呆。
金宝小心谨慎地敲响了门。
“主子,您好几天都没去德臻阁了。”
“出去。”叶君翊嗓音沙哑。
金宝叹了口气,站在门口未再言语。
叶君翊恍惚着,倾身拿起酒壶。
良久,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放了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再次被敲响。
叶君翊蹙眉正要训斥,金宝的话却让他倏地止声。
“主子,江府老夫人到访。”
叶君翊猝地站起身,稳住虚沉的步子走去开门。
“母亲。”他拱手作揖。
江若烟母亲面色平寂,嗓音带着大悲后的嘶哑:“明日,定远侯可有空?”
叶君翊心一紧,莫名的不安如潮水般袭来。
“有空,母亲有何事?”他稳着语调问道。
江若烟母亲抬起红肿的眼眸看向他,一字一顿道:“那来送烟儿入土为安吧。”
第十一章 灵堂
叶君翊闻言不敢置信的抬起头。
他眼中的红血丝骤然增加,叶君翊看着江母,几乎快要站不稳脚步。
“烟儿她……”
话到嘴边,他却不知该如何问出口。
江母看着他这副模样,缓缓开口:“烟儿与你和离后回到江府,大夫告知我她患了头疾,已无力回天。她这辈子唯一爱过的男子便是你,我虽知你愧对于她,但我想,她应该是希望你能送她这最后一程的。”
说完,江母转身便走,只留叶君翊一人立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叶君翊浑身脱力,他跌坐在地上,眼眶发红。
一旁的金宝慌忙上前扶起叶君翊,只见他摆了摆手,说道:“备车,去江府。”
他一路上浑浑噩噩,想起之前江若烟数次对他说自己命不久矣,他却只当做玩笑话。
到了江府,叶君翊紧抿薄唇,抬头便看见了府门大开,正中间的,便是江若烟的灵堂。
叶君翊近乎崩溃,他刚要迈步进去,便被一阵女声喝住。
“叶君翊,我不准你看她!”
他抬眼望去,平日里最喜花花绿绿各种衣裳的北茉此时正身着素衣。
她眼圈发红,张开双手拦在叶君翊面前。
“先前烟儿同我说了许多,骗我讲是说书先生说的故事,什么女子身患绝症,丈夫爱上他人,我早该明白,除了你,还有谁如此薄情!”
“六年,烟儿用六年光阴都没能换得了你的一丝爱意,你现如今凭什么来看她?假惺惺的做什么好人!这里不欢迎你!”
叶君翊看着极度悲伤的北茉,听完了她的一字一句,只觉得心中更加酸涩。
明明她已命不久矣,自己还做出这般事。
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良久,叶君翊道:“让我看看她。”
北茉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更气,她不说话,只是抱臂站着,冷冷的望着叶君翊。
“不可能。”
北茉话音刚落,叶君翊却直接跪了下来。
这一世,他叶君翊跪天跪地,跪今上跪父母,今日,他便跪亡妻。
北茉被他动作一惊,眼中有些诧异,却依旧不肯放他进来。
她找来了下人,下命不准叶君翊进灵堂一步。
叶君翊就这样跪在灵堂之前,不声不响。
金宝见天色渐晚,他俯身试图拉起自家主子。
“别动我。”叶君翊冷冷的说道。
他便这样从天明跪到了夜里。
许久,江母走了出来,见叶君翊跪在门口有些讶异。
末了,金宝将事情的起因缘由说给了江母,她这才挥了挥手。
“北茉那孩子心直口快,你进去吧。”
“谢谢母亲。”
叶君翊道了谢,起身时有些趔趄。
他上前一步,江母的声音却在背后响起。
“还有,往后请侯爷莫再唤我为母亲,你我二人缘分已尽。”
叶君翊一愣,眉宇间的悲戚又添一道。
“母亲,不管您现在如何看我,但我叶君翊在此发誓,此生,我只有江若烟一位妻子。”
说完,叶君翊径直走向了灵堂。
第十二章 信件
半月后。
“主子,您从与夫人和离之后再也没处理过公务。从江府回来之后便不眠不休,这样可不行啊主子!”
金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叶君翊满脸憔悴,他靠在木椅上,闭眼便是江若烟的一颦一笑。
他与她从小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从一开始,他一直以为自己对江若烟只是友谊。
大婚当天,他对江若烟说那番话,也只是不想耽误彼此。
六年来,他偶尔也会觉得离不开江若烟,心中也一直把这定义为亲情。
提出和离,只是因为他身中剧毒,他那便宜母亲看不得他,从小便给他下了毒,不过是现在才毒发。
他不愿耽误江若烟,他想让她另寻一个好人家。
可是就在和离当天,叶君翊一夜未眠。
可现在认清楚自己的心意有什么用?
江若烟已香消玉损。
“懦夫。”
叶君翊扯出了一个自嘲的笑,自言自语道。
他看着眼前已经空了的酒壶,摇了摇头,突然想起了那日在马车上,江若烟要他将酒戒了。
叶君翊伸手拿过酒壶,重重的将酒壶摔向地面。
良久,叶君翊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起身推开门,外面的阳光刺的他睁不开眼。
“备车,我要去城南商铺。”
金宝见叶君翊终于出了厢房,眉梢都染上了喜色,他连忙答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