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不见,萧敬棠清减了不少,不是记忆中意气风发的样子。
裹着一袭黑色大氅,穿着雪色的长袍,这个人显得冷清清的。
见我跪在他面前,他似是明白了,抬手屏退了左右,朝我道:「刺杀太守,勾结乱党是死罪。」
我闭上眼,滑下两行清泪:
「他都是为我。」
「他身子弱,暗牢那种地方,他熬不下去的。」
萧敬棠有些动怒:
「他夺走了本官的妻子,现在还想要本官的命!」
「你心疼他,怎么不心疼心疼我?」
「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受伤,会不会死?」
14.
他武功那么高,我担心他什么?
更何况,祸害遗千年,我们所有人都死了他都没死。
见我抿着唇不说话,萧敬棠「噌」地一声拔出剑。
「本官现在就去把顾玉轩的脑袋砍下来。」
我内心一紧,立刻扑过去抓住了他的手:「不要!」
他反扣住我的手腕,将我拉近:
「好啊,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跟顾玉轩和离,我娶你。」
一瞬间,我泪如雨下。
我努力了这么久,最终还是变成这样了吗?
可我不想走上辈子的老路了,即便萧敬棠的权势无可撼动,我还是想再努力一次。
我扣住萧敬棠的手,按在了我的肚子上。
带着颤声求他:
「萧敬棠,我怀孕了,大夫说会是个女儿,我要有自己的女儿了。」
「我记得,你一直想要个儿子,你不喜欢女儿,可我很喜欢。」
「你放了他好不好?我不想我的女儿,一出生就没有父亲。」
我把那匣子嫁妆奉上: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嫁妆,里面有银票,还有很多地契、房契和你最想要的铜铁矿……」
「这些,我只求我夫君一条性命,你会成全我的是不是?」
萧敬棠将东西全部掀翻在地:「沈燕燕!我要的不是这些!」
我哭得不能自已,胡乱点头:
「我知道……我知道……可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些……」
萧敬棠闭上眼,背过身去,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我吼道:「滚!」
他这个人脾气古怪,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我已经铤而走险,暴露了自己重活一世的事情。
若是惹急了他,把我们都杀了怎么办?
只能慌忙地起身退出去,再另想办法。
临到门边的时候,恍惚听到萧敬棠的声音飘忽而来,散在天边。
他说:「燕燕,其实我们也有女儿,只是你不知道……带着她一起离开了我。」
听到萧敬棠的话,我如遭雷击,脚下一阵踉跄,只觉喉头一阵腥甜。
却不想萧敬棠瞧出端倪,加快脚步逃出了院子。
或许,初见时我是喜欢过萧敬棠的。
或许,后来萧敬棠也爱过我吧。
但我们之间隔着前世今生的世仇,是不能回头看的,只能各自向前走。
萧敬棠终究是收了我那匣子嫁妆,把顾玉轩送了回来。
只是他帮着行刺的那些人,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萧敬棠砍了他们的脑袋,血淋淋地挂在城门上。
我看了心里止不住地一阵害怕,若是当时我再怯懦一些,没有跪着求到他跟前,这会儿被挂在那的,估计也有顾玉轩一个。
顾玉轩回来之后,径直跪在了我面前,一句话也不说。
我有些慌神地看着他,想去扶他。
「玉轩哥哥,这是怎么了?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顾玉轩抓住我的手,咬着牙道:「娘子,你就让我跪吧。」
「若不是我心中自卑,觉得自己比不上萧太守,配不上娘子你,嫉妒作祟,也不会犯下如此大错。」
「险些丢了性命,也差点连累沈家。」
「娘子,我没脸面对你和岳父大人,我们……和离吧?」
我哭着看着他:「可是,我已经怀了你的骨肉。」
「玉轩哥哥不要我和宝宝吗?」
顾玉轩愣了一下,随即拥紧了我,将脸埋在我的颈侧,声声道歉:
「燕燕,都是我的错。」
我摇了摇头:「不是,不是玉轩哥哥的错。」
「是我……是我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我和顾玉轩说:「玉轩哥哥,咱们搬家吧?」
「去雍州,去找程骁和琼儿。」
顾玉轩点了点头:「好,都听娘子你的。」
爹爹和姨娘听到我和顾玉轩的决定,有些不舍。
「燕燕,我们沈家世代都生活在凉州,祖坟祠堂都在这,这说走就走……」
我说:「这天下乱了,凉州不安全。」
「更何况琼儿和程骁在雍州,咱们一家人应该在一起是不是?」
我爹考虑了一晚上,最终决定变卖家产,带着我们全家人举家北迁。
16.
沈家是凉州首富,每年上缴大批赋税,说走就走,自然没那么容易。
我不知道萧敬棠心里会怎么想,只能试探着赌一把,把最值钱的产业全都交上去。
沈家百年积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这样,剩下的钱也够我们衣食无忧一辈子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去了雍州,我爹还是可以继续做生意的。
我去辞行的时候,萧敬棠立在庭中,五月的梨花正是盛放之时,落满他的肩头发顶,好似下了一场雪。
我说爹爹和姨娘思念妹妹,沈家要举家北上了,特来辞行。
并且说明来意,上交产业。
萧敬棠没看我递上去的东西,只是盯着我隆起来的肚子,一言不发。
我立在那,脊背挺得都僵硬了,好似被一条毒蛇盯着一般,冷汗浸透了后背。
我承认我很怕萧敬棠,也不聪明。
一心想要护住我的家人,也只能仗着自己多活了一辈子,对萧敬棠的脾气秉性比旁人多一丝了解。
萧敬棠有君临天下的野心,我和沈家对他来说,不过是争夺帝位的工具罢了。
他想要的钱、矿产我都给他了,我和沈家对他来说没用了,他应该……会放我们走的吧?
那天午后,我们相对站着,彼此静默。
后来,他向前走了一步,我下意识地倒退。
萧敬棠的脚步猛然顿住,握紧了拳头,望着我,满目哀伤:
「沈燕燕,谁说你傻?」
「我才是那个最傻的傻子。」
「而你,原来如此心狠……」
重生以来,我一直对他毕恭毕敬,活得战战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