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况家二郎娶亲,母亲借病不来,原本连你我都不许出门的,我央求了许多才得了这个机会。一是因为你的?婚事闹得纷纷扬扬,母亲心头添堵,不愿亲眼见这场面,二是上回施家退亲后,两家已然交恶,母亲不愿来见半个施家人,这况家,怕是日后母亲也想断了来往。”杜若捏着自己的?手,“你听嫂嫂一句劝,若是再去哀求家里人去和施家重?修旧好,怕是不能的,你也知道母亲的心愿,窈儿那边索性此后就和施家姑娘断了吧”
张圆将头一扭,面对着车壁,悄然滑下几滴泪来。
她心头幽幽叹气,不好再劝,苦笑一声,为了退这门亲事,鹿之绫不知施了多少?心思,连她和况苑都用上了,这一场一场的好戏接着上演,她自己胡乱揣摩也觉暗暗心惊,自家小叔子这样的单纯的性子,如?何敌得过鹿之绫的?深沉心思。
马车颠颠的?往家赶,她翻来覆去的瞧着自己的?手,轻轻蹙起了秀眉。
杜若今日一早带着张圆来况家,她是头一遭来,进了况家大门,况家祖业就是造园子的?,但?家中却处处是朴实之气,不取巧也不求精,只踏踏实实的?住人,后院屋里待客的正是况家的?儿媳妇薛雪珠,向来贺喜的?诸位女眷奉茶。
她和薛雪珠见过数次,只是往来不多,薛雪珠话不多,极其安静的?性子,容貌瞧着也安静,垂着眼睛的?时候显得面色寡淡,身上的?珠钗再多,也显得有些淡,倒也不是冷清,只是有些着不上色的清净。
杜若捧着茶盏,不着痕迹的打量薛雪珠,听她一个个给女客倒茶说话,言语熨帖,款款有礼,极周到的模样,倒真是大方又得体,又想起上次况苑那句“她是案上供的?泥菩萨,不食人间烟火”,这样好的?妻子,不知是什么原因让况苑在外偷腥,再转念一想,也许他本就是寡廉鲜耻的,正如她一样。
等听见外头的鼓乐之声,迎亲的?轿子停在门前,来客们涌出去观新人,杜若跟着女眷们一道观礼,先觑见自家小叔子,失魂落魄的?混在人群里,煞白的脸色中混着一丝嫣红,再无意一瞥,见况苑高大的身影伫立在人群里,穿着身暗红的衣袍,喜气洋洋,身旁挨着薛雪珠,夫妻两人一团和气,笑脸迎人。
再就是喜宴席面上,杜若早早便走,急着带张圆回去,正往前院男客屋里去寻张圆,人来人往间,身旁正擦过一个高大的身影,擦肩而过的?长袖下,一只手突然勾着她的手指,轻轻的?捏了捏。
不过须臾,只匆匆一下,那带着暖意的手已松开她,杜若心头一跳,脚步滞了滞,匆往前走了几步,顿住脚步,回头望了望那抹暗红身形,笔直的肩和瘦窄的?腰。
不知怎的,此时在车内听着张圆急促的?呼吸,她眼眶亦有酸意,只是涩涩的哭不出来,索性扯扯唇角,做了个笑意。
虽是蓝家嫁女,但?毕竟依附在施家,又得施老夫人看重?,施府内外亦是张灯结彩,设宴招待前来道贺的宾客,满室笙箫鼓乐,觥筹交错。
薄妄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旁的?闲人看热闹都不说透,施家有鹿之绫替她出头,老夫人又有维护之意,薄妄在绣阁当着众人面给老太太磕头,这会儿施老夫人又招着薄妄坐在身边来,和云绮、芳儿坐在一处,仍同以往一般对待,当着宾客的?面,施家诸人都不好显露。
席面上
虽是热闹,说笑声一片,但?亲疏远近旁人都看的?真切,云绮和芳儿只顾两人自己玩耍,桂姨娘和田氏自然是客气周来,话里话外都分外亲热,只是往来挟菜递杯都要先瞧薄妄一眼,薄妄坐在席上,面上也端着甜笑,眼里亮闪闪的,坦然迎着在自己身上逡巡的?目光。
有女客来给施老夫人奉茶,连连夸赞施家的?女孩儿,如?今薄妄、云绮、芳儿都是云英未嫁,鹿之绫亦未有婚配,正是亲邻结交的好时机,施老夫人也高兴,笑道:“我家这些女孩子都还未定,若是谁家里有合适的?,也帮着说合说合,早早了下老婆子一桩心事。”
女客笑盈盈的?,目光在施家三?个女孩面上扫过,心里暗自揣摩着,在薄妄身上顿了顿,又轻飘飘移走,满脸堆笑:“这是自然。”
施老夫人身子本就不好,又受不住累,坐了片刻就受不住往屋里去歇息,只让桂姨娘和田氏招呼来客,后来鹿之绫来,见云绮和芳儿坐在一处说话,桂姨娘和田氏和女客们攀谈,到处花团锦簇热热闹闹的,只不见薄妄,问云绮:“你二姐姐呢?”
云绮看着身侧空荡荡的座椅,撇嘴道:“刚还好好坐着,我哪里知道。”
芳儿环顾四周,讶然睁眼:“刚二姐姐还在这儿坐着听我们说话,一转眼就不见了。”
那座儿铺着软垫,桌上崭新的碟碗和半杯酒水,一双筷箸干干净净的?。
鹿之绫禁不住冷面皱眉,又见紫苏和宝月,跟一堆婢子站在廊下花灯处说话,上前问薄妄,这个说二小姐刚还陪着老夫人坐,那个说二小姐跟人说话,不知何时就不见踪迹。
他环顾身边红飞翠舞,语气极冷,眼底阴寒:“我让你两人好好跟着她,她去哪儿了你们也不知?面前奉迎我,转身就怠慢主子?”
这话是对紫苏和宝月说的,但?一圈婢子都鲜少?见他这副神色,自觉收紧脸上笑意,个个噤若寒蝉,宝月被他整治过,最惧他发怒,不由得脸色青白:“婢子这就去找二小姐”倒是紫苏,第一回当众被他驳面子,脸上涨得通红,解释道:“婢子刚从厨房过来”
“去找。”
云绮和芳儿听见动静,俱回头看,见鹿之绫脸色冰寒,极是少见,带着宝月和紫苏往外去。
“人就在家里,还怕跑了不成。”云绮嗤笑,“她若是能跑,又怎么肯再回到施家来,说不定前阵跑出去,也是她欲擒故纵的手段,惹得祖母怜惜她”
芳儿去拉云绮的袖子,低声道:“大哥哥和祖母还是看重?二姐姐的?,姐姐这样说话,被人听去,未免伤了自家和气。”
“我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人。”云绮嘀咕,翻了翻白眼,“现在回想起她以前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真觉得恶心透了。鸠占鹊巢,满腹坏水,还有脸出来见人,你看她一露面,这么多人有谁愿意搭理她,有谁看得起她,她自己也听到旁人私下说的那些话,坐不住跑了呗。”
主屋那边,施老夫人已然睡下,圆荷说是未见薄妄,又往绣阁去,满屋的?喜庆还未收拾,也未有人影,新园子还未用,树影幢幢,昏昏暗暗,鹿之绫带着人仔细找了几圈也未见人影,心中又热又急,不知怎的心兀然一跳,急急赶回了见曦园。
见曦园里掌着灯,青柳正端着茶盏从屋内迈出来,见鹿之绫身后跟着紫苏宝月,一行人急急而来,开口便问:“二小姐”
他顿住话语,见薄妄坐在一侧石阶上,正面对着满壁的?花藤树影,一条绯红的裙拖在地上,身旁搁着只粉彩瓷碟,碟内盛着只喜饼,她静静瞟了瞟众人一眼,捻着一块饼往嘴里送。
青柳先将茶送在薄妄身旁,向鹿之绫:“二小姐早先回来了。”
薄妄见三?人面色都急,先是愣了楞,而?后唇角微微扯了扯,露出个含含糊糊的?笑,将目光收回,吃着喜饼,自顾自地望着眼前的?花藤。
鹿之绫这才放下心来,挥手让婢子们自去,撩了撩袍子在她身旁坐下,柔声问:“怎么自己回来了?”
她答:“祖母回屋歇息,我也无事,索性早些回来。”
她这会儿沉静如?水,没有沾染外头一丝的?喜气,他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偏头看地上搁着的?食碟,一只喜饼已被她吃去十之七八,轻声问:“席上没吃东西?我让厨房送些饭食来?”
薄妄拂了拂自己的?裙上的?碎渣,而?后伸手将瓷碟托在膝头,再捻起一块:“我吃这个就行。”
“今日妹妹好像心情不佳。”
“哥哥觉得我心情应该甚佳吗?”她将甜腻的喜饼嚼入口中,“自然应当,哥哥安排我给苗儿姐姐送嫁,又帮我清理了我那桩破婚事,还让祖母在众人面前抬举了我,这番用心良苦,我若心情不佳,岂不是辜负了哥哥,哥哥向来对我关爱有加,我又怎敢辜负哥哥。”
“是看见今天情景惹妹妹伤情,还是有人说话让妹妹不高兴?”他问。
她默然不语,隔了半晌,撇撇嘴,斜眼睇他,含幽带怨:“是哥哥是哥哥对我不够好,以前没有替我挑门好亲事,现在又没有全心护着我。”
他听她这句话,抬头看了看头顶悬着的?花灯,光亮俱撒在他眼里,莞尔一笑:“妹妹要我如?何对妹妹好?”
“自然要千依百顺,巨细靡遗照顾周全。”她扭头看他,“毕竟我只有哥哥了,不是吗?”
“是这个理。”他点头笑。
薄妄起身回屋,正见紫苏端着杯茶水送出来,两人对面相见,彼此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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