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芸紧咬着牙，维持着最后的理智，转头手中剑直指敌军：“杀！”
她什么都没多说，只这一字。
城门上江父高挂的尸身成了点燃士气的火引。
霎时，喊杀声震天。
是如何取得敌将性命的，江宁芸不记得了。
她早已无力，只是机械地挥着剑，脑海中满满都是将军府的祖训：“忠君护国，马革裹尸。”
当胜利的战鼓号角声响起时，江宁芸恍然回神。
她看着两步外刚被自己斩杀的敌将尸身，只觉得浑身剧痛，垂眸才见不知何时，腹部被划了一刀，涓涓流淌的血染透了甲衣，朝周围晕染。
江宁芸只觉得身子有些无力，眼前阵阵发黑。
但她只是忍着，在将士们的欢呼声中，转身奔向城墙。
狂奔之时，腹部的伤口被牵扯，阵阵疼痛袭来，如针刺骨。
可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将她爹救下来。
爬上城墙那刻，江宁芸只觉得自己连呼吸都有些迟缓，手里也越发没有力气。
但还是她咬牙攥紧了麻绳，一点点往上拽。
每用一次力，她都要缓上好久。
就这样，江宁芸将人拽了上来。
怀中江父的尸身早已冷透，斑白的发凌乱地遮挡住脸。
江宁芸动着僵硬的手，将那发髻重新梳好，沾满血的手抚着她爹的脸，眼前渐渐模糊。
“爹，城，我夺回来了……”
风吹来，江宁芸轻轻地靠在她爹的肩上，再无声息。
与此同时，京城渊政王府。
江宁芸院子内。
萧宸坐在桌案前正提笔写着什么，纸上两个字赫然是——休书！
旁边是他半月前打开的盒子，里面是江宁芸的四封遗书和那封留给他的信。
上面只一句话：“此去一别，不知归期，愿君岁岁年年，万喜万般宜！”
越写，萧宸越气，烦躁地将笔扔了出去。
半月前从皇宫回来，他刚要动身去追江宁芸，结果就看到了盒子里的这些东西。
一怒之下他收兵回来，决定先晾一晾她，让她吃些苦，之后再去点兵增援。
未曾想到后来却被南方洪灾绊住了手脚，直到前两日才安排好一切。
刚要带兵前往平远城，却又听闻江宁芸大胜而归的消息，也便松了口气。
但是一想到她的所作所为，他心里怒气翻涌不歇，于是才写下了这封休书。
萧宸看着桌案上写了一半的休书，越看越难受，直接伸手拿起撕得粉碎。
良久，他倾身拿过一旁画筒中的画，缓缓展开，里面竟是江宁芸的丹青。
而下面的落笔赫然是萧宸！
这副丹青是她两年前生辰时向自己求的，他虽然没应，却暗自画了。
脑海里慢慢回忆起两人曾经相处时的画面，萧宸这才明白，自己也是喜欢江宁芸的，只是不喜她任何事都自己做决定的性子。
时间点点过去。
一个侍卫突然走进来：“王爷，夫人……回来了。”
他话语间带着些许异样，萧宸听闻，连忙起身：“她到哪儿了？”
“府门。”
闻言，萧宸捏着那卷丹青，快步往外走去。
越是接近门口，心中情绪越是复杂，有欣喜，有激动，更多的，则是她平安归来的安心。
他想，还是决定给江宁芸最后一次机会。
若自己这一次有所改变，那江宁芸是不是也不会什么事都自作主张、一意孤行？
王府门外，寂静无声。
萧宸看着门外飞扬的白皤，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台阶下，将士们的头上都系着白条，而身后赫然是两副黑棺！
萧宸愣在原地，一时间竟无法开口，许久才上前:“江宁芸呢？”
他目光不停地在将士们身后搜寻着，却始终不见她身影。
“王爷，节哀。”
将士说着，让开了路，“左边是江老将军的，右边是江小将军的。”
萧宸闻言，目光落到右边那棺椁上，却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甚至觉得是江宁芸在搞鬼！
他压着心里泛上来的慌，大步上前，一把将棺盖推开。
与此同时，萧宸手中握着的丹青掉在地上，慢慢展开，与棺中江宁芸的面容相映衬！
这时，马蹄声传来。
紧接着，只见一太监下马来到萧宸面前，高声宣旨：“皇上有旨，江宁芸无才无德，不安于室，愧为人妻，自即日起与萧宸和离，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钦此。”
第11章 一潭死水
太监话刚落，阴沉的天忽然响雷阵阵。
响彻云霄的巨响仿佛在萧宸脑子里炸开了，除了轰鸣声，只剩下眼前棺中江宁芸那张惨白的脸。
他两腿一颤，险些跪倒在棺旁。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江宁芸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她以前不是上过战场吗？不是也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吗？
忽然，萧宸伸出手，死死攥住江宁芸的双肩：“江宁芸！”
然任凭他怎么呼唤，眼前的人始终紧闭着双眼，连同掌心的温热都被僵硬冰冷的躯体冻伤了般颤了颤。
看着萧宸充血的双眼，将士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上前将他拉开：“王爷，请让江小将军安息吧。”
一句话像是利刃划痛了萧宸的伤口，他怒目圆睁地推开他们：“滚开！”
说完，他朝府门口的小厮厉声道：“带王妃回府！”
闻言，小厮脸色一僵，怎么样也不敢动。
萧宸咬牙暗骂一声，强忍着酸涩眼眶中的泪，俯身一把将江宁芸抱了起来。
见状，太监忙拦住了他：“王爷不可！江小将军以现在的身份是不能进……”
“住口！”萧宸满含狠戾的眸子狠狠剜了太监一眼，“她的身份就是渊政王妃。”
谁也不会想到，他之前那般厌恶江宁芸占了这王妃之位，却在江宁芸死后为她护住了这王妃头衔。
萧宸喉结滚动着，低头望着怀中的江宁芸：“本王带你回去。”
沙哑的声音就像潜藏着深深的落寞，只因怀中那再也不会苏醒的人。
正当他准备进府时，又是一阵马蹄声。
皇上身边的李公公再带一道圣旨而来。
所有将士及百姓纷纷跪迎，唯独抱着江宁芸的萧宸没有跪。
李公公早听皇上猜测过他会如此失态，也没有在意，展开圣旨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征北将军江宁芸赤胆忠心，宠固河山，为救万民水火卒于仁义，朕甚伤。兹特追封江宁芸为骠骑将军，谥号忠武，其父追封为卫将军，谥号忠肃，其兄封为幽州土地神，永享世人香火！后事交由礼部以国葬之礼郑重相待，钦此！”
听着这般沉重的圣旨，萧宸只觉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离了。
他看着江宁芸，视线渐渐模糊，只剩下心上如锥刺般的疼痛。
一喜一丧的两道圣旨就这么交代了江宁芸短暂的一生。
李公公走到萧宸面前，劝道：“王爷，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让江小将军入土为安吧。”
本是一句安慰的话，却让萧宸如遭重击。
入土为安，入了土便安了吗？
紧缩的心顷刻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噗”的一声，萧宸吐出一口鲜血。
刺眼的红与泪水一同砸落在江宁芸的银白盔甲上，如同在雪地里绽开了一朵红梅。
在意识陷入黑暗前，萧宸唤了一声：“阿月……”
五月十八。
江家两位将军遗体出殡，因江家已无儿孙，原江宁芸帐下将士自愿披麻戴孝做孝子，跟随棺木哭丧。
唢呐悲鸣，哭丧棒在棺前缓缓前行，将士的哭声随着白幡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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