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就是这世间最胆大妄为的女子。」
我讪笑了一声,默默朝旁边挪了两步,生怕头发上的味道熏到他。
谁知下一刻胳膊被一拉,我整个人竟是靠在了他身上。
明明都沦落到睡茅草屋了,可他身上还透着一股清香。
谢小宝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用手去抓顺我的头发。
后来整整烧了两锅水才将身上洗净。
我后知后觉发现,这少爷的洁癖是不是好了?早前被张寡妇摸了下手都要擦拭半天。
现在居然能触碰我那么脏的头发。
怪哉。
我的夜香大业进行得如火如荼。
村里的村民也一同加入为我制作粪饼。
华京下辖二十县,我花了月余才跑完所有地方,每个村县都指派一人来我这收粪饼回去卖。
相当于,每日夜香郎收好送到我村中,我带人腐熟,随后又卖给各乡县前来买饼的老乡。
赚个中间差价,一来二去,一个月就卖了一百余两。
除去给村民的手工费,剩余八十余两。
五百两指日可待。
只是这邻县田地有限,一年三季,粪饼的需求总是会减少,我把目光放向了更远的地方。
夫人曾给我讲过,南边富饶多产粮。产粮多意味着对粪饼的需求大。
于是我推着少爷一同前往运河边,准备相看一条船运粪饼。
恰逢圣上出行南下,我们便站在了街边看热闹。
圣上出行阵仗自是极大,大驾车辂三十六乘,随行队伍庞大。
传闻当今圣上本是最不被看好的皇子,用了些手段才得以登基。
也有人说他整日只知享乐,不勤于政务,不管民间怨声载道。
车辇越来越近。
一阵风吹拂起纱帘,纱帘落下前的一瞬,我看到我日思夜想的夫人,穿着华丽的金丝纱裙坐在圣上身边。
头戴鎏金银花步摇的夫人褪去仙人之姿,多了几分尘世的艳丽。
短短一瞬,足以看清她木然的脸,如死水一潭的眼神。
我紧紧捂住了嘴,生怕惊呼出声。
少爷显然也看到了,他眼中寒意迸发,抓着扶边的手用力到发白,只听「啪」的一声,板车的扶边硬生生被他掰下一块木头。
待队伍渐渐消失在街角。
我喃喃开口道:「少爷,五百两怕是没用了……」
16
本以为被关在死牢中的夫人,竟被困在了这皇帝老儿的后宫。
堂堂帝王,竟然强占臣子之妻。
想来傅大人这贪墨之罪也是这皇帝老儿的手笔了。
夫人最是向往鸟儿鱼儿一般的自由自在,如今被当成金丝雀一般被困在那,约莫比杀了她更叫她难受。
回家一路,我们各自沉默着。
进屋后,我问道:「傅大人该怎么办?」
烛光下,少爷半边脸在阴影中,看不真切。
「他二人情比金坚,我姐性子烈,至今没自刎想来便是为了保他,你不必再往监牢送银子,只要她在后宫一日,他便会安然无恙。」
我脑中一片混沌。
本以为每日拼了命赚银子,总有一天可以把夫人赎回。
可现在,夫人被困于那高高的宫墙内,我既无权也无势,还能做什么?
忽而感到头上一沉。
只见少爷坐到了我身边,用手轻抚我的头。
我抬眸看向他,他又不自在地收回了手。
「饿了吧,我煮面给你吃。」他温声开口,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而后一瘸一拐走向灶间。
自入傅府以来,我从未见过他下厨,一时之间,心绪竟被他牵着走,下意识跟了过去。
少爷身姿挺拔,双手随意搭放在灶边,手背上既沾了木屑又沾了黏糊糊的面粉,垂眸盯着锅中,看上去淡定又从容。
只是我瞥了眼那口锅,锅中盛满了水,水上漂浮着白撒撒的面粉。
他不会以为面会自己在锅中和好自己吧?
我轻叹一声,「还是我来吧。」
少爷回过头,灶台下火苗摇曳,映出他眼中的一丝尴尬。
我拨开他,将锅中水倒了,重新舀了两瓢水放入锅中,又在台面上和起面来。
虽然如今也赚得了些银子,可没把心思放在这吃食上,导致家中连点肉沫星子也没有,想了想,只能去隔壁薅两把青菜。
下好面,我一转身就碰到了一堵肉墙,转身太过迅猛,额头磕在了他的下巴上。
他生得高大,甚至没站直身体。
又是那股熟悉的清香萦绕在鼻尖,我吸了吸鼻子,忍不住想,我自己身上不会有臭味吧?
整日与那夜香为伴,说不定已经腌渍入味了,只是鼻子习惯了闻不出。
我思索着体味的问题,一时没注意,他竟然也没挪开,就这么堵在我身前。
待我反应过来要伸手推开他时,他「啊」了一声,随后整个人瘫在了我身上。
我一时手忙脚乱接住他。
不会是旧伤又复发了吧?
他双手环着我,头搁在我肩上,热热的鼻息喷在我颈间,委屈巴巴地在我耳边说:「我的腿好疼,忽然没力了。」
「不是都快好了?怎么又复发了?」
我焦急地就要扛起他进屋。
他紧了紧双臂,头埋进我颈间。
「好疼,别动,抽筋了让我缓一缓。」
声音闷闷的,像是忍疼忍得受不了了。
我只好乖乖站着,等他缓过这一股疼劲。
这一缓就缓了快半刻钟,他人又沉,整个身子压着我,把我腿都快麻了。
锅中煮面的水扑了出来。
我别扭地偏过头看了一眼锅,「你还疼吗?我得把面捞出来。」
说完我转回头,顿时眼前一黑,唇上若有似无温软的触感一闪而过。
接着他松开了我,缓缓站直身体,眼眶微红。
我诧异,竟是这般疼吗?
我们坐在院子中,就着月色,嗦了一碗清汤寡水的素面。
第二日,天微亮,我醒来,少爷人已不在床上,唯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不必再纠缠于此事,他们二人我自会救。」
「多谢照顾,若有来日,定报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