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挺直着。
他跪了一夜,我在远处站着望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太傅府大门开了,一个小厮探出脑袋来,「公子,太傅有请。」
我甩了甩站麻的腿冲过去。
谢小宝看到我伸出的手,神情有些恍惚,「你怎么还在?」
一张口声音沙哑无比。
我蹲在他身前,偏过头朝他咧了咧嘴,「少爷都在这,丫鬟能去哪。」
那日我在门房一直等到深夜,再见到他出来时。
他眼里的光似乎亮了些。
13
我的夜香大业刚开始就遇上了麻烦。
我盘算着到时以五十文钱收一桶,收个几日汇聚多些再统一运到乡中各地卖。
只是这如何存放是个麻烦,久放恐会影响其效用。
一日我蹲在院前从板车上卸下夜香桶,王伯挑着扁担路过,随口说了句,「丫头,生粪太多,会伤谷物。」
我这才得知,人粪只有腐熟后才可施用于田,否则会灼伤幼苗。
于是我从王伯问到李伯,寻遍整个流民村,最后终于问到了会这门手艺的林伯。
通常自然腐熟这水粪只需在田头置窖,窖熟之后便可用。但是这种自然憋闷法费时颇多,需积过半年以上,方成可以使用的「熟粪」。
可时不我待,我需找到更快腐熟的法子。
于是我与林伯蹲在田间捣鼓了数日,终于叫我们折腾出个法子。
将夜香倒入锅中,加入动物碎骨熬煮。然后取一些田土晒得极干,加鹅黄草、黄蒿、苍耳子所烧成之灰,拌和煮熟晒极干。
此法大大缩短了腐熟所需时日,制得的粪饼也易于运送。
五十文收一桶夜香,一传十十传百,一时之间,一到深夜流民村村口的小道就停满了装载木桶的板车。
少爷近来也不再嚷嚷着出门,整日憋在屋中写写画画,也不知在鼓捣个什么。
难得从这魔怔中抽离出,竟是抱怨这粪桶。
他说院里全是屎味,都不敢开窗。虽仍是面无表情,语气中却透着一丝委屈。
我承认是我考虑不周,村里其他人家的小院种花种草,清香四溢。
只我们家,院中堆满粪桶,苍蝇漫天飞舞,连狗都不愿路过。
于是隔日我就向村里后山租了片地,专门堆放我的粪桶。
「大半夜的去哪?」
我转了转手腕,朝少爷挑了挑眉,「你且看着,我给你报仇。」
我挥挥手,小耗子和流民村里几个跟着我收夜香的孩子一起上前将地上的木桶抬了起来。
哗啦声不绝于耳,随之扑面而来一股酸馊臭味。
谢小宝皱眉捂着鼻子,忍了一会没忍住,浅浅干呕起来。
我在一旁惊觉,曾几何时,我连闻到马夫的臭脚都能头晕,现下对这滔天巨臭竟毫无反应。
「大功告成!」
我与小耗子等人一起欣赏着我们的杰作。
李府门前石狮子、牌匾沾满了褐色污秽物,两辆停靠在一旁的马车也滴滴答答朝地上滴着脏水。
府邸门前自是不必说,铺满了一整摊,一准让他们明日连个下脚的地都找不到。
「姐,还剩余的一些,我让他们爬墙全往院里倒了。」
我点点头,转头看向少爷,得意地挑挑眉。
哪知他看也没看一眼,只顾捂着鼻子干呕,眼瞅着竟是快晕过去了。
哎,没用的男人。
第二日,尚书府所有人在一阵奇异的臭味中醒来。
门房打着哈欠拉开大门,揉了揉眼,发出了一声惨叫。
后花园中,丫鬟挎着小花篮为夫人取晨露,不知踩到什么,低头一看,发出了一声惨叫。
尚书夫人被丫鬟搀着,皱眉威严地训斥下人一惊一乍,结果走到门口,只一眼就晕了,好巧不巧,上半身刚好倒在粪水中。
午时,李洪元慢悠悠起了床,听闻家中遭贼人泼粪,怒火中烧,打算去逛个窑子泄泄火。
小厮解下马套,他看也不看掀开帘子就踏上马车,随即发出一声惨叫。
那一日,街坊邻里纷纷议论,这尚书家怎么连连传出惨叫声。
还一股味儿。
14
少爷的腿恢复得又好又快。在床上养了三个月左腿已可以下地支撑,右腿稍严重些,还使不了力。
夏日炎热,他穿着单薄的里衣撑着木棍散步,惹得村里的小姑娘频频探头张望。
村花阿元常来找我叙话,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眼睛恨不得黏在少爷身上。
说来也怪,从前撕了书页点火烧蚂蚁的人,现在倒抬着书本没日没夜地看。
夫人要是知道,应当也会怕他被什么书生鬼上身。
虽五百两银子没赚到,可每月我会提些酒肉,包个红封打点牢头,只盼他们能让夫人和傅大人在牢里舒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