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话,苏沫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这世间最痛苦的,不是你从没得到,而是得到后却难以阻止的消失。
她站起来,背对着霍承。
所以她也没有看见霍承脸上再也无法控制流露出的痛苦。
“我爱你。”她终于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苏沫的脸庞迎着夕阳,嘴角扬起一个笑,泪水却从眼角滑落。
她深吸了口气,又轻轻说:“不过可能要到此为止了。”
没有管身后的霍承是何种心情,苏沫大步往前走,出了更衣室。
空旷的更衣室连空气似乎都凝滞。
霍承突然大步追了出去。
场馆门口。
他看见了苏沫的背影。
这时,一个被父母抱在怀里的孩子与苏沫擦肩而过。
孩子手中的风车勾起了苏沫的发套,露出了她光洁的头。
第九章 求你
霍承震惊的睁大了眼睛,心里蓦地涌上不安。
他急忙上前拦住苏沫:“你这是怎么回事?”
苏沫有一瞬间的惊慌,但还是很快冷静了下来。
她勾起唇角:“我和妹妹打了赌,所以才会剃光头。”
霍承不信,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看见同样光着头的林曼朝着他们走过来。
苏沫绕过他,径直朝着林曼走去。
霍承目光落在她们光头上,不知为何,心里仍觉得压上了一块石头。
他回到俱乐部。
冰场,莫新月正在练习。
他坐在观众席上,看着莫新月滑着苏沫的《春之祭》,那轻盈的身影就像18岁时的苏沫。
可现在25岁的苏沫早在一次次的伤痛中,满身沉疴。
苏沫一直都很坚强,她不喊疼,也不会哭。
可他再也承受不住了,他不想再让苏沫那样累了。
霍承捂着眼睛,神色忽然变得痛苦。
莫新月完成了一套动作,见到在观众席上的霍承,小跑着过来。
她上前拉住霍承的手,语气状似单纯问道:“我滑的是不是比苏沫好?”
霍承脸霎时冷了下来。
他猛地甩开了她的手,眼里一片森冷:“你也配和她比?”
莫新月压着眼中嫉恨,不服至极。
霍承冷笑一声,不屑道:“如果不是因为苏沫的身体撑不住了,我想逼她退役,像你这样的人,我压根就不会让你出现在赛场上。”
霍承转身离开。
这一夜,他几乎睡不着。
天色将明时,他才朦胧的梦到了以前。
梦里,苏沫第一次拿到国际大赛的奖牌,他看着她登上领奖台。
但她下了领奖台后,却没有和往常那样向他奔来,反而笑着朝他挥手。
霍承一瞬慌乱无比,他向她跑去,苏沫的身影却渐渐消失……
他一下惊醒,睁开眼。
天已经大亮,原来只是一个梦。
他抬手捂住心脏,梦中那种刻骨的心痛还残留在身体上。
这一刻,他只想紧紧抱住她,确认她还好好的。
可他做不到。
霍承拿过手机,屏幕上是初见苏沫时,他抓拍的笑脸。
轻轻抚着她的笑,霍承将手机贴在心口。
另一边,苏沫结束了又一次的化疗。
她蜷缩在床上许久,还是没有缓过来。
林曼给她拿来药,一大堆花花绿绿。
苏沫将药片塞进嘴里,喉结艰难的吞咽,想要强行咽下去。
可咽下没多久,她又抑不住反胃的吐了出来。
苏沫深深喘了口气,想要再次强行吃下去。
她还未觉如何,林曼却再也受不住,眼眶一下红了。
苏沫一愣,叹一口气,抱住林曼。
她拍着林曼的背,柔声说:“我没事的。”
林曼哽咽着,她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摇着头。
怎么可能没事?
怎么还能说自己没事?
她只是看着,都快要崩溃了!
林曼好不容易才平息了情绪,苏沫握着她的手,眼中情绪复杂。
最终,她还是下定决心,缓缓开口:“曼儿,我想打止痛针。”
林曼双眸忽的睁大,下意识的拒绝:“不行!”
之前医生就说过,如果苏沫继续打止痛针的话,病情一定会恶化!
苏沫苦涩一笑。
如果不打止痛针,她现在上冰,痛得都快要站不稳了。
离世锦赛还有半个月,她怎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苏沫站起来,却突然朝林曼跪了下去!
她声音像绷紧的弦:“曼儿,这是姐姐最后一次求你了……”
林曼慌忙拉住她,却见苏沫眼睛蒙着一层泪光。
她猛地一怔。
这一刻,林曼忽然明白,苏沫或许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这些天痛苦的化疗,她不是为了治疗自己。
而是为了她,为了能够陪她更久一点……
林曼看着跪着的苏沫,终于眼泪夺眶而出。
第十章 最高的礼赞
她不能答应,也不该答应。
可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眼中带泪的苏沫,她却怎么也拒绝不了。
林曼拉着苏沫的手一松,难以自抑的转身,似是逃一般的离开。
身后,苏沫嘴角扯出一个苍白的笑。
她知道,林曼终究是妥协了。
世锦赛决赛现场。
苏沫一路比赛,终于到了最后一场了。
昨天夜里,她在医院足足打了四个小时的止痛针,才能让她坚持着到了这里。
她穿着一身雪白的考斯滕,和冰面相映成辉,美得如同冰面上的仙子。
上面的水钻都是林曼一颗颗手工缝上去的。
还有一名选手,就要到她上场了。
苏沫站在预备席,她转头,看见了霍承。
他就像从前一样站在护栏外等待处,好像他还是她的教练似的。
可实际上,他现在已经有了新的弟子,代替了她的位置。
他们之间相隔不过百米,却好似隔了千山万水。
相顾无言。
霍承目光压抑着一丝痛苦。
苏沫鼻尖忽然涌上一股热流,她习以为常的伸手默默擦掉了鼻尖的血迹。
那抹红色却让霍承心中一震。
他急忙想要走过去,可这时,比赛广播却念出了苏沫的名字。
霍承只能压下心中的急躁和不安,站在护栏边凝视着苏沫上场。
苏沫滑入冰场,向裁判致意。
音乐剧悲惨世界里的名曲“idreamedadream”响起。
——那时他们的声调温柔,字语动人。
曾有一段爱情是盲目的,那过往的时光——
伴着歌声,苏沫在冰上起舞,在空中旋转。
不知为何,她忽然感觉自己这一次的状态无比的好,所有的动作没有失误。
霍承目不转睛的看着冰场上的苏沫,神色难掩紧张。
这时,他的身边却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这是她自己编舞排的,没有你也很好,不是吗?”
霍承转头,只见林曼紧攥着栏杆,神色冰冷。
不知是何时来到他旁边。
他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只能沉默着。
他的目光又移回冰场上。
音乐到了后段。
——我梦见过往的时光,那时的我,希望满怀——
苏沫向后弯腰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她展开双臂,拥抱全世界,又有种垂死的美感。
一个完美的贝尔曼动作。
护栏外,林曼却在疑惑的问霍承:“我只是好奇,你到底有没有爱过她?”
霍承心口似被揪紧了一般。
他的手紧紧抓着护栏,一个“爱”字却在舌间顿住。
“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剃光头吗?”林曼这样问着,取下了帽子。
霍承看着林曼光洁的头,心中莫名的不安突然放大。
林曼声音冰冷:“因为苏沫在做化疗的时候,头发大把大把的掉,就把头发剃光了。”
霍承一下睁大了眼睛,他猛然攥住林曼的手臂,急切的问:“什么化疗?你说清楚!”
他看着林曼光洁的头,一种巨大的慌乱几乎将他淹没。
虽然和霍承说着话,可林曼的眼神一直看着冰场上的苏沫。
她看着苏沫在冰上跃起,又单足旋转。
画面那么美,可这种美背后却含着那么多痛苦。
她眼中控制不住的涌出泪:“骨髓肿瘤演变的癌症,现在已经癌细胞扩散了,她活不了了。”
霍承不可置信的看着林曼,难以言表的恐慌突然淹没了他。
他的目光猛然间落在冰场上。
此时,音乐到了最后。
——可我现在身处地狱,与曾经的梦想判若云泥,我的美梦,它被现实扼杀。——
随着音乐里芳汀的死去,苏沫最后的动作是闭着眼旋转着倒在冰面上。
全场静默了片刻,然后爆发了猛烈的掌声。
观众们全场起立,纷纷抛出手中的维尼熊。
漫天的维尼熊,是给场上的花滑运动员最高的喜爱和敬意。
苏沫想站起来,可全身的力气却突然都离她而去。
后知后觉的疼碾压过她的全身。
冰面的冷侵入她骨髓,胸口紧缩的疼化作一口血从她喉间涌出。
血染冰面。
全场一片哗然!
霍承不顾工作人员阻拦,冲进冰场。
第十一章 不可以!
霍承颤抖着手抱起苏沫。
那一瞬,他几乎崩溃。
医生连忙抬着担架上了冰场,霍承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将闭上了眼睛的苏沫抱在怀里。
他白色的西服胸口已经被苏沫唇角溢出的鲜血染红。
霍承看着医生愣了一下,林曼也冲了过来,她神色焦急的站在一旁。
两人手忙脚乱把苏沫抬在担架上,两人跟着医生身后一起上了救护车,在车上却相顾无言。
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后退,可霍承却全然没了欣赏的心情。
冰场的广播正在报着苏沫的分数,可他却已经管不了了,他的目光落在宛如睡着了一般的苏沫身上,眉间紧锁成一个“川”字。
很快,救护车抵达了医院,苏沫被推进了急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