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禾扫了眼显示通话正常的指示灯，五味杂陈，没有回话。
她推动引擎阀，一字一句向塔台汇报：“8192驶离降落点，飞机左侧机翼起火，已毁坏。”解开安全带，她尝试着站起穿戴降落伞。
可8192急速俯冲的巨大压力挤的姜禾肋骨断裂，刺入心肺。
她跌坐在驾驶位上，口吐鲜血。
靳承灏急切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搜救队已经出Ṗṁ发了，姜禾你撑住！”
眼看8192就要坠入深海，姜禾用摸过口袋里装着母亲骨灰的布袋。
妈，我没丢您的脸。
“姜禾，你回话！姜禾……”
听着塔台里靳承灏的呐喊，她最后一丝力气按下通讯：“夏航8192航班机长姜禾，在此播报，全机乘客117人，机组成员15人，全部跳伞成功。”
“机长姜禾携夏航8192，给大家做最后告别，祝各位一生起落安妥，旅途顺利。”
话落，塔台里的靳承灏就听“嘭”的一声巨响。
他眼睁睁看着大屏上代表8192飞机的绿色光源，霎时消失——
第11章
世界都仿佛静止了一瞬。
塔台的同事对姜禾肃然起敬，眼含热泪。
靳承灏的脸色瞬间白了下来，连着嘴也没了颜色：“姜禾……姜禾……”
他呢喃两声，接着回过神，颤声问经理：“搜救队到哪儿了？”
“派更多的搜救队出发啊！你们还在等什么？”
经理双手撑在桌上，低头皱眉：“搜救队早就在路上了，只是8192坠在境外……”
他的话戛然而止，但众人都明白。
印度洋距离太远，搜救队过去时间太长。
不如等当地的大使馆交涉，再组织搜救。
再且，8192从高空坠海，姜禾能够活下来的几率几乎为0。
“我们已经联系了亚城的搜救，从哪里过去会快很多。”经理哑声解释。
靳承灏双目通红，浑身狠狠打了个冷颤，仿佛感受到了姜禾坠入深海时的绝望。
塔台的同事上前安慰：“靳机长，你要先保重好自己的身体。”
靳承灏静默一瞬，转身朝着塔台外走去。
他回到航司，直奔办公顶楼。5
人在绝望的时候总想做些什么，好似这样就能挽回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
靳承灏也不例外，没人知他和航司高层谈了什么，只知道半小时后，他走出办公大楼，直奔停机坪，上了货机7715。
靳承灏打开火速通讯：“京都地面，夏航7715飞印度孟买，停机位108，请求推出。”
“京都地面，停机位105，同意推出。”
靳承灏急切的操控着7715开进跑道。
耳机里传来塔台的声音：“京都放行，夏航7715，请求离场条件。”
靳承灏盯紧仪表板，分毫不差的说出离场条件、气象信息、放行许可、滑行程序。
这些往日里起飞的必备步骤，此刻却不断在加重靳承灏的焦灼。
他心急如焚，京都飞孟买需要8小时，而黄金救援时间是24小时。
姜禾不能死，靳承灏想着，那双大手将操纵杆的拉到底，夏航7715在轰鸣中冲进云霄。
于此同时，塔台里传来最后一句：“夏航7715交付空管，京都地面希望你带着8192安全回家。”
靳承灏湿了眼。
他从没飞过这么煎熬的航线。
空管没隔一个小时都会通报一次8192的搜救进度。
“空难1小时，8192获救乘客20名，机长姜禾不知所踪。”
“空难2小时，8192获救乘客45铭，机长姜禾不知所踪。”
……
靳承灏每次都怀揣希望，又每次都落空。
整整8个小时，每一分钟都是折磨。
他不眠不休的赶到孟买达萨哈机场，和亚城的搜救队汇合赶到印度洋。
此时海面上已经布满了搜救艇和大型搜救的船只，跳伞的乘客大部分都已经被救起，只有少数还在寻找中。
8192的机身距离搜救中心大约有5公里，坠落时很好的保护了跳伞的乘客。
靳承灏远远看着七零八落的残骸，心口一痛。
他颤声问搜救队：“机长姜禾有消息了吗？”
搜救队长蒋晨疲惫的捏了捏眉心：“没有……”
“我们已经派出了所有能够动用的搜救队伍，8小时内救上来的人有132。”
蒋晨每说一句，靳承灏的脸色就白一分。
他最后轻叹了一声：“你做好心理准备，姜禾很有可能尸骨无存。”
第12章
尸骨无存这四个字太残忍。
靳承灏身形一颤，心里有个不知名的地方慢慢塌陷，最后只剩下一片空寂。
悔恨的情绪一涌而上，他强行忍住眼眶中的湿意。
“还有15个小时呢，会找到的。”
他的声音很轻，海风一吹就散。
靳承灏却似是说服了自己，背脊又挺的笔直：“给我一套设备，我要去找她。”
蒋晨眉头紧皱：“你先休息会，这些事情还是交给我们这些专业的人来办。”
他理解靳承灏的心情，可他这个神思恍惚的状态，要是下海再出了什么事……他可没办法和夏航交代。
被拒绝的靳承灏眼里闪过不耐，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惊呼：“学长！”
靳承灏的拳瞬间紧握，周身的气压骤低。
蒋晨见靳承灏有熟人来，拍了拍他的肩，轻声安慰：“你也别急，只要姜禾还活着，我们就一定会找到她。”
他说完，又马不停蹄的投入救援。
靳承灏面色阴沉，没有开口。8
阮晴被救上来不久，不知道自己和姜禾说的那些话已经被靳承灏听见。
她照常走到靳承灏身边，抱住他的胳膊：“还好你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靳承灏面色冷然，眼里盘桓着股阴翳的恨意。
“我一定会来找你。”
阮晴满心欢喜，丝毫没有觉察到异样：“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靳承灏却嫌恶甩开她的手，抬手捏住阮晴的脖子。
阮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她面露疑惑：“学长！你怎么了？”
靳承灏没有说话，眼里的憎恨如脚下的海浪，一浪高过一浪。
阮晴的脉搏在他的手指下跳动，靳承灏动了杀心。
他毫不犹豫的收紧手指。
喘息不过来的阮晴脸色涨红，她疯狂拍打靳承灏的手臂：“放开……”
“求你……放开我，我会……我会死的。”
阮晴的话断断续续，眼珠向上翻起，露出大片白色。
靳承灏理智回归，他松手。
阮晴狼狈的靠在夹板边缘不断咳嗽喘息，脖子上的指印明显。
靳承灏语气冷硬到不带一丝温度：“当初你在停机坪打开8192雷达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姜禾会死。”
这话宛若当头棒喝，阮晴呼吸一窒：“你……你怎么知道？”
靳承灏一步一步走近，将人逼近角落：“你最好祈祷姜禾平安无事。”
“否则，我一定让你尝过比她高出百倍的痛苦。”
他丢下这句话，阔步离开。
姜禾生死未卜，靳承灏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别人身上。
他再次找到蒋晨，不顾劝阻换上潜水服，跟着搜救队寻找姜禾。
日升月落，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靳承灏已经在水里泡了整天，8192的驾驶舱已经找到，黑匣子也已经打捞完毕。
唯有姜禾，毫无踪迹。
幽深静谧的海水裹挟着绝望，逼的靳承灏不得不认清现实——纵使坠机没要了姜禾的命，这漫无边际的海水也不会给她留下任何活路。
他的心一慌，脚下猛然被海草缚住，整个人沉入深海。
第13章
“滴——滴——”
病房里的心电图不断发出声响，熟悉的消毒水味萦绕鼻尖。
靳承灏猛然睁开眼：“姜禾！”
路过的护士一惊，立即去叫了家属。
蒋晨进来时lvz，就见靳承灏粗暴的扯开手背上针头，掀开被子下床。
他顿时一个头两个大：“靳机长，我们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回来！”
“好不容易在床上安静躺了两天，您这又是要闹哪一出？”
靳承灏宛如看救命稻草一般望着蒋晨：“8192、姜禾呢？”
蒋晨别过目光，避而不答：“你看看你，手上都出血了，护士呢，护士小姐，快来帮他包扎一下。”
靳承灏的心猛然下沉，不安陡然升起。
他抓住蒋晨的衣领：“告诉我，告诉我她在哪儿！”
蒋晨面露不忍：“8192已经全部打捞完毕，机上乘客和机组人员工132人，只有机长姜禾牺牲。”
靳承灏的脸色瞬间颓败，握住蒋晨的手也缓缓松开。
“找到……尸体了？”他哽声问。
蒋晨叹了口气，沉默不语。3
靳承灏眼里湿意渐浓：“找到的话，就带我去看看她。”
“没有。”蒋晨摇头，眼里也多了股哀愁，“8192坠机的地方搜救队已经找遍了。”
“姜禾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最大的可能就是像我说的那样，尸骨无存。”
靳承灏低下头，胸腔内痛意肆虐。
他的拳锋被捏的发白，像是竭力在忍受着什么。
蒋晨捏了捏靳承灏的肩头：“兄弟，上头下了命令，我们搜救队已经撤了，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长长叹息一声，将空间留给了靳承灏。
病房内安宁静谧。
窗台上甚至还有阳光落进来，明媚刺眼。
靳承灏五味杂陈，陡然生出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他恨姜禾，恨到见到她就想毁了她。
恨她在多年前偷走了自己心又弃若敝履，恨她好不容易敞开心扉又不告而别。
可是明明恨姜禾恨到了骨子里，他的心里此刻却只有痛楚。
靳承灏不敢相信姜禾死了。
毕竟不告而别是她一贯的手段，他们以前就聚少离多。
两个人全靠着以前的那点回忆来慰藉自己的感情。
靳承灏按住心脏，安抚似的劝慰自己：“她只是又离开了……或许就后来的某一天，她又会像从前一样，突然出现在眼前。”
他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最终终于骗过自己。
除了神情颓靡，靳承灏真的再也找不出难过的痕迹。
他出门，想离开这个医院透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