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在下再缓缓。”
我转身欲走,又怕他醉倒在这丢了四哥面子。只好掉头坐回去,看着他。
我瞧着他俊秀的脸,问道:“你是探花郎吗?”
他似乎缓过来点,“进士这么多人,姑娘缘何觉得我是探花郎呢?”
“探花郎不是最好看的吗?”
他一顿,笑道:“姑娘真是......”
他扶着栏杆直起身来,“某离席已久,便不在此叨唠姑娘了。”
他整整衣袖,对我恭敬一礼。
“姑娘,在下沈云樵,新科状元郎。醉酒无状,在此谢过姑娘一,一糖之恩。”
我学着他行礼的样子,“在下糯糯,女官一枚,区区小糖,不足挂齿。”
他倒是像遇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人,染着醉意的眼睛都亮晶晶了。
“你是糯糯,是奶,是陛下奶娘的女儿!”
我与四哥算得上青梅竹马,宫内外知道我的人不算少。
他又行了一礼,真没见过这么多礼的人。
“真是幸会。”
我是个憨憨,在这种时机下含羞赔礼,再匆匆离开时扔下块手帕汗巾的,许是还能骗个才子佳人的虚名。
可我却傻瞪着眼看他,钻着探花郎最好看的牛角尖。
“你是状元郎?那你和探花郎哪个更好看?”
他一笑,正巧夜风晃烛火,光影绰落。
“姑娘,探花郎张大人都已年过花甲了。”
他见离席真的太久了,就轻车熟路地回去了。
我见他走远了,才想起来奇怪,这人第一次进宫,怎么对路这么熟。皇宫多回廊折径,非路痴选手四哥出冷宫后都迷过不少路。
这样逗小哥哥的悠闲岁月不多,很快,顾韶君就展现出满分的宫斗技能。
四哥的便宜妈—太后以盼盼身子虚弱为由,把治理后宫之权交给了顾韶君。
顾韶君开始大刀阔斧地“整治”后宫,盼盼有四哥和皇后的名号护着,还算安稳。可阿碧就没那么好过了。
阿碧还病着,就要被拉过去听她阴阳怪气,今个儿实在病厉害了,我来看她,顾韶君的人两柱香就来了三次。
传人的趾高气昂,说:“怎么着都得去人。”
我气急了,冷笑着看着他,说:“要不我跟你走吧!”
四哥和我情同兄妹,整个宫里没几个敢惹我的,这腌臜货居然应了。
我心想和这糟心的玩意儿硬刚一次也未尝不可,左右四哥会给我撑腰。
到了她那儿,顾韶君却直接甩了我一巴掌,骂道:“叫的是妃嫔,一个奴才也敢自称主子来我这耀武扬威。陛下重情重义,倒惯的你这刁奴拿腔作势了!”
礼尚往来,我反手就还她一个巴掌。
冲动是魔鬼,古人诚不欺我。
旁人摁住我就开始打板子,眼看就要一命呜呼,盼盼匆匆赶来了。
一国之母,卑躬屈膝地哀求着顾韶君。
顾韶君把玩着自己的护甲,“顾流盼,我想要的,从小到大,哪样争不过你?你以为,你这个皇后,还能做多久?”
又是一板子,举得极高,落得极快,是冲着要我命来的。
没有想象中的剧痛,盼盼扑到了我身上,用月子里虚弱的身子替我挡住了。
“住手!”
是四哥。四哥来救我们了。
我醒来后,得知四哥只禁足了顾韶君半个月,气的屁股更疼了,就要破口大骂,被娘堵住嘴敲着脑门打回去了。
“都是你瞎闯祸,还连累了皇后娘娘,以后记住自己的身份,给我夹着尾巴做人。”
我的身份?我不禁想起了奴才两个字。
伤好之后,我很少去四哥面前转悠了,更多的是待在盼盼宫里,我拎了只学舌的绿毛鹦鹉给盼盼,看岁安和鹦鹉哪个学说话学得快,气的娘拎着扫帚追了我半天。
阿碧病好了大半,只是人不爱笑了,也整天待在盼盼宫里,和我一起给盼盼掖被子关窗户,热得她叫我们滚。
时间过得飞快,岁安俩岁了,盼盼宫里整天都是岁安和鹦鹉的双重奏。岁安见着四哥“父皇吉祥”地说好话讨糖吃,鹦鹉也“父皇吉祥”,气的四哥要把这鹦鹉扔进御膳房。
乳鸽汤是不可能的,小岁安挥舞着胖乎乎的小手保护她的“好胖友”。
我见这学舌的鹦鹉讨人喜,阿碧又总是闷闷不乐,就提了只去送她。
路上这传说中又乖又怂的鹦鹉在一声声母鸟的歌喉里重振雄风,一扑拉翅膀,飞到高枝上谈情去了。
我无法,只好提起来裙子爬树,好在这死鸟吃得蠢胖,飞不太高,三下两下我就捉到了。
有句诗言,鹦鹉跟前不敢语。我顶多胡言乱语些御膳房今个儿肘子糖色炒的不好。谁成想,登高望远,倒叫我看见些别的。
我那五十来岁的老娘亲跟那唇红齿白的状元郎拉拉扯扯,你侬我侬。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要添爹?
我娘威武,风韵犹存,老当益壮。
当然是我思想龌龊,我窝在娘怀里支支吾吾地委婉提出,希望她不要色令智昏,改嫁前先把遗嘱立好,把钱留给和她同甘共苦、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我。
我娘抡着扫帚又追了我三条街,但是还是没和我解释。
我娘第二春就这样夭折了,但是四哥又要添新丁了。顾韶君宠冠六宫,肚子却没一点动静,倒是盼盼,又有喜了。
我们小心翼翼地守着她,唯恐出一点事。
可谁都没想到,出事的,居然是岁安。
岁安小小的尸体冷却在床上时,盼盼已经哭晕过去了。四哥看着岁安腿上紫色的伤口泪流满面。
御医说,是被毒蛇咬了。
皇宫里面会有这种毒物,还好巧不巧地爬进了公主房里,连我都能看出来的猫腻,可四哥却只处置了几个看管不力的宫仆。
岁安厚葬,一同葬下去的,还有盼盼做母亲的所有期望和热情。
我想逗她开心,可我自身难保。
顾韶君找到了她没有子嗣的原因,她的熏香里有大量的麝香,再熏几年足以让她一辈子都没有孩子。
她气极了,一路追查,竟然查到了我这里。
她像孙悟空从耳洞里掏金箍棒,荆轲在图尽头拔匕首一样,郑重又得意地从我的床洞里掏出来一包麝香。
麝香这种奢侈品,我月月透支俸禄买烧鸡的人,怎么可能买得起!
可她不听我解释,十八般酷刑加诸我身,她不要真相,只要一通发泄。
我疼得嗓子都哭哑了,泪眼模糊中,想起那年和盼盼挨打时如天神救我们于水火的四哥。
可这次,四哥没有来,谁都救不了我了。
我错了,我娘救了我。
她替我认下所有的罪责。她垂垂老矣,枯瘦的骨肉在酷刑下,支离破碎。
临死前,她看了四哥一眼,在她浑浊的眼里尽是失望和悲凉。
她燃尽了一个垂暮老人所有的力气,她抓住我的手腕,像铁箍一样,嘶吼着,“糯糯!走!出宫!”
四哥跪倒在阴湿的牢房里,以头叩地,呜咽着,行着一个我娘受不起的礼。
外面下雪了。埋住了石阶,像我七岁那年和娘第一次进宫一样。
我记不太清了,但大概,还是今年的雪天更冷吧。
我娘死了,顾韶君要将她裹上草席扔进乱葬岗,虫噬蚁啮,死无全尸。
我知道她想干嘛,我只能让她遂愿。
我说,埋在冷宫吧,我给她守陵,一辈子也不出来。
顾韶君答应了,她像一只恶犬盯着肉一样盯着自己的丈夫,抢来的偷来的丈夫。
我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冷宫。娘开垦的菜畦已经荒废,灶台也风化泥解了,我已经长到门窗上头的高度了,却再也不需要给谁摘椹子了。
盼盼阿碧自身难保,可还是给我送来了米和锅。
我想再要把伞,我力气小,给我娘挖的坟太浅,我怕一下雨把她老人家冲出来。
7.31更新
等我好容易能支撑我一人的温饱时,冷宫纳新了。
我怀疑顾韶君想内耗死我。
萌新叫白岚烟,被顾韶君调剂来的。以前好像是个贵人什么的,记不清也没事,到了冷宫,一切从基层做起。
我叫她学四哥娘用簪钗换烧鸡打牙祭,门缝里的宫人却告诉我们,这簪钗都是尚宫局敕造的,私自买卖要下狱。
真是阶级歧视,四哥的皇后娘就可以。
白岚烟最后一点价值也没有了,我看她就越发不顺眼,这人娇生惯养,啥也不会,还事儿事儿的,强迫症晚期。一会说我娘的土包不够圆,一会说我垦的菜畦不够直,一会嫌我被子铺的不居中......
要不是我在守孝期间,我就开杀戒打牙祭了。
虽然这孩子烦,但心理素质很强,哭天喊地抹泪犯上骂娘等等都没有。
雪中送炭的人不多,我没想到他会来。
沈云樵蹲在冷宫的墙角的狗洞外边。
“这个是盐,御寒的衣服,皂角,菜种子,米和面我叫人晚些送过来,别担心。对了,这个烧鸡快点吃,容易坏......”
我往里接,“放心,不会让它有机会坏的。”
他又递过来一把折扇。
“给我这干嘛?”
他没有回答我,歪头从洞里看我。
“糯糯姑娘,沈某在京中安了宅,新栽一片桃树,春日堆粉飘香,深秋硕果累枝,若有机会,请你去看,好吗?”
白岚烟撕烧鸡的手一顿,贼眉鼠眼地看看我,看看他。
我的心一咯噔,他歪着头,半跪在地上,眼睛有细碎的光。
“你和我娘是怎么回事?”
他沉默许久,答非所问。
“等来年我和你一起去祭奠她老人家。”
我张开折扇,隽逸的山水留白处题着行飘逸的字。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你们不对劲。”白岚烟说。
其实,最不对劲的是她自己。
一天夜里,枕头下的折扇膈得我睡不着,夜里翻来覆去,听见岚烟低泣梦呓,叫着“三郎”。
陛下排行第四,这三郎就耐人寻味了。
我当即就捶醒了她。
“老实交代,三郎是谁?你给四哥戴绿帽了?”
白岚烟迷迷糊糊地一下子就吓醒了,清醒后反而理直气壮了。
“我都进冷宫了,你管我三郎是谁!”
我想想也在理,人家都进冷宫了,相当于弃妇,弃妇还不能有个意淫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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