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陈渺，萧太傅一脸不耐:“糟糠之妻不下堂，你虽算不得宸儿的糟糠之妻，但萧家从未有下堂妻，亡妻倒是有。”
亡妻？
陈渺闻言，浑身一怔，直愣愣的看着萧太傅。
“你既是不愿再为萧家妇，我便为宸儿择一平妻，好延续我萧家香火。”萧太傅挑了下眉，似是早已做好打算。
因着风毅的缘故，萧太傅自然不喜欢陈渺。
若不是为了牵制住风毅，他怎么会牺牲徐瑾的姻缘让皇上下旨赐婚。
陈渺终于明白过来，这场赐婚从一开始便是对着风府张开的一张大网。
萧久，才缓缓起身，嘲讽一笑:“你们早就安排好了吧。”
萧太傅那般精明之人，哪会不提前部署。
从萧太傅的书房离开，陈渺想到了刚刚徐瑾那冰冷一眼。
纵然她不愿去想，可心中却无法不去想他是否也是这谋划的人之一。
摇去脑中这残忍的猜测，陈渺想，她该找徐瑾谈谈。
他若真要娶平妻，陈渺便做回她的将军小姐。
陈渺寻至徐瑾常去的泉音诗社。
一踏进诗社，陈渺却是脚步再也挪不开了，只见中庭里，徐瑾正与一女子饮茶吟诗。
翩翩公子，浊世佳人，谁能说他们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此刻，陈渺突然发现自己与他们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徐瑾看见她，原来温和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你来作甚？”
陈渺却漾起一个苦笑，她眼睛看着那满脸疑惑的温婉女子，却是对着徐瑾说:“我同意你娶平妻。”
徐瑾呆了一下，继而愤怒地将她拽了出去:“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将她扯到院外，徐瑾立刻不耐撒手:“陈渺，你到底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我闹了吗？”陈渺苦笑反问着，“从头到尾，我不是一直都按照你们所要求的来做吗？你们为何还不满意？”
她失神的眸光让徐瑾心中一阵烦闷:“行了！你到底要做什么？”
陈渺久久的看着他，久到徐瑾几欲甩袖离开时，他听到她清晰而坚定的声音。
“我要你，休了我。”
霎时，徐瑾的脸立刻黑了:“既后悔了，当初又何必求着皇上下圣旨。”
陈渺一愣，神色诧异：“我没有求旨。”
“别扯谎了，你从宫中回来不过三日，圣旨就下来了，还说没有？”
那次进宫，她明明是担心爹和哥哥，所以去请缨出战。
皇上拒绝后，赐婚圣旨就下来了，陈渺怎么也没料到徐瑾竟会误会她是去求赐婚的。
“我那是……”
“够了！别扰了这清静之地。”徐瑾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转身进了院中将门关上。
陈渺默然看着院门，无人知她此刻心中所想。
将军府。
重披盔甲的风毅正擦拭着刀，不断的咳嗽让他甚至连手都一直打颤。
一旁的柳馥兰倍感担忧：“爹，您病还没好，真的不能再去了战场了。若非去不可，我替您去！”
风毅立刻摇摇头，苍老的眼中满是牵挂：“你不能去，你要照顾好宇儿和你肚子里的孩子。”
“还有清染……”风毅想到女儿，心中沉重一叹，“你要看住她，莫让她淌了我们家的‘浑水’。”
柳馥兰怎能放心，她含着泪点了点头。
突厥又犯边境，朝中无人请战，风毅只好再次披挂上阵。
纵使风毅征战多年，可早已年迈，又重病缠身，此去必定是凶多吉少。
柳馥兰离开风毅书房，回房换好衣裳，唤来小厮：“备轿。”
“少夫人……您这是要？”
“去太傅府。”
第六章 可否做一日夫妻
太傅府，陈渺房内。
柳馥兰沉默不语的坐在一旁，心中却是忐忑不安。
她终究还是选择把风毅出征的事告诉了陈渺。
陈渺满脸急切：“嫂子放心，我不会让爹孤身一人前去！我这就去见他。”
陈渺立时回了将军府，此时将军府已再无从前的庄重威严，萧瑟的可怜。
风毅看着突至的陈渺，冷下脸还未开口，就见她倏然跪地：“爹，您既要出征，就让我跟您一起去。”
风毅望向缓缓走来的柳馥兰，心中已大致明了。
他看着陈渺眼中的坚毅，知晓自己女儿的性格，良久才点点头：“好，后日卯时，西城门外，过时不候。”
陈渺不敢相信的抬起头，瞬间满心喜悦。
此次出征，她不仅要保护好爹，还一定要报杀兄之仇！
回到太傅府，陈渺将十六岁时风毅送给她的白色盔甲拿了出来。
她整整看了一日，又銥誮细心将兵器擦拭。
若是这一战有去无回，萧家从此又多了位亡妻，皇上也不会忌惮风家功高盖主了。
明日便要出征，陈渺深吸了口气，望着徐瑾书房的方向，理了下额前碎发走了过去。
自那日在诗社外与他争论一番，他们两日来一句话都不曾说。
书房中，徐瑾余光瞥见门口素罗裙的一角，眼神骤冷：“又来砸书房了？”
陈渺走至桌前，看着徐瑾眼中始终都未有她，压下心中苦涩：“阿宸，能否与我做一日真正的夫妻？哪怕只是吃一次我做的饭菜。”
徐瑾放下书，莫名的看着她：“昨日要我休了你，今日又要做夫妻，你何不去戏班子做台柱？”
面对他的冷语讽言，陈渺藏于袖中的手微抖：“十二年了，你真的从不曾对我有一丝真心吗？”
整整十二年，她就算捂一块石头也该捂热了。
听见陈渺这么问，徐瑾并未立刻回答。
这个问题似曾相识，诗社中的清玉问过他，就连他也问过自己。
陈渺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徐瑾的犹豫似是给了她一丝希望。
“从未有过。”短短四字，徐瑾说的轻描淡写，“我倒是要问问，你纠缠了我十二年，还不够吗？”
陈渺瞳孔紧缩，心中支撑了多年的信念一瞬间轰然坍塌。
她低下了头，双肩轻颤缓缓后退：“够了，已经够了……”
得到这样的答案，她真的已经足够了，足够让她安心放手、安心离开。
徐瑾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垂在一旁的手缓缓紧握。
他烦躁的重新拿起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陈渺的背影。
出征之日，秋风阵阵，吹得城外落叶胡乱飘荡，西城门外比将军府外更加安静。
身披盔甲高束长发的陈渺站在空荡荡的城门口，整个人都愣住了。
一旁的守门小兵站得笔直：“风将军大军是在城北门整顿出发的，而且在昨日城门关闭前就走了。”
陈渺松开缰绳，内心五味杂陈，爹骗了她……
她着一身盔甲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惹得周围的人频频相顾。
上一次被他人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还是她出嫁那日，可陈渺却觉今日的她更加狼狈。
“陈渺！”
陈渺眼睫一颤，缓缓抬头望去，一脸怒气的徐瑾站在她几尺以外。
第七章 争论
陈渺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徐瑾一把扯住手腕往前快步走着。
她没有反抗，只是看着徐瑾的黑发被风吹着。
一路被扯回太傅府，再被扯回她的房间。陈渺被徐瑾放开的手腕，已是一片紫红。
她无声的将护腕往下拉了些，遮住那抹刺眼的印记。
“你是不是忘了你的身份了？”徐瑾双眼似要喷出火，他怎么也没想到去诗社的路上会遇见一身戎装的陈渺。
比起他的怒不可遏，陈渺却意外的平静：“我当然没忘，是觉得我方才太丢萧家的脸吗？”
她的淡然反而让徐瑾更加怒不可遏：“陈渺，你已经不是将军小姐，是我徐瑾的夫人，你有资格上战场吗？”
“你有把我当夫人？”陈渺看着他，声音出奇的淡漠，“我这个只会舞刀弄剑的将军小姐配的上你夫丽嘉人这个称呼吗。”
陈渺表情如常，只是心口上那越来越深的伤口却在流血。
徐瑾一怔，只觉嘴中那几句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将目光从陈渺脸上移开，才冷硬道：“任你配不配得上，你都休想擅自离开！”
他不知他为何这般生气，但只要想到陈渺上了战场，若是和风云韬一样……他不敢再往下想，满心只有阻止陈渺的念头。
陈渺看着他的侧脸，疲惫不堪：“你知道我哥哥已经战死，可你不知道我爹年迈带病出征，他身体已经扛不住了。”
她说着说着声音中带上一抹恨意：“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去帮他，你什么都不都知道却要拿你们萧家的声誉来阻拦我，难道你非得要看我家破人亡才满意？”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就像一道响雷在徐瑾脑子中炸开！
这一刻，徐瑾竟不敢去看陈渺是何表情，逃避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丝狼狈。
“我在你身后走了十二年，真的走不动了，家人已经是我唯一的希望了！”陈渺噙着泪，声嘶力竭，“徐瑾！”
一声徐瑾，饱含了陈渺这十二年里因他而起的所有喜怒哀乐。
徐瑾差点因为她这一声带着哭腔的决绝呼喊无力栽倒，他不安到连声音都隐隐发颤：“来人！封了这个房间！”
与从前的淡漠和从容不同，他此刻像是落荒而逃，步伐混乱的踏出陈渺的房间。
陈渺望着他的背影潸然泪下，脱力般坐在椅子上，紧抓着桌角的手骨节开始发白。
几个小厮拿着锤子铁钉还有几大块厚木板走到房门外，房门被“嘭”的一声带上，紧接着就是连续不断的“铛铛”声。
这些声音在陈渺听来就像是沙场上刀枪之间的碰撞，而她如同被遗弃的士兵尸体。
她双手掩面努力将抽泣声压到最小，直到那些声音消失了，昏暗寂静的房间里将她的抽泣放大了数倍。
徐瑾看着被封的死死的房间，仿佛只有这样困住陈渺，他才能确保她不会消失，他才能稍稍心安。
浑浑噩噩的不知过了多少天，陈渺面如死灰的坐在没有丝毫光亮的窗边，面前是早已凉透的饭菜。
“叩叩叩——”
“少夫人。”一个小丫鬟悄声的站在窗前呼唤着，“不好了，风将军他出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