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更奇怪了,托梦这事儿,基本都是孤魂野鬼干的。人横死之后,执念太深,会找亲属托梦,鬼差也是允许的。
人有三魂七魄,天地两魂游荡在外,命魂镇守七魄。
如果是素不相识的魂魄想进入人的大脑,命魂不认识他,肯定万分防备。被强行地入梦以后,就会像鬼压床一样,激烈地反抗这进来的生魂,挣扎着想醒过来。
等醒来以后,头脑昏昏沉沉,要好几天才能反应过来。
像凌玲说的这个水神,不伤人,无所求,实在是匪夷所思。
2
大家都对这个「水神」感到好奇,放假以后,坐火车跟着凌玲去了她家。
现在正值汛期,鄱阳湖水位高,从落地窗朝外看去,碧波万顷,天上有一些碎絮似的晚霞裂片,碎在湖面上,把湖水也染成了金色。
楼倩倩惊喜地欢呼:「好漂亮啊,乔墨雨,你给我们拍张照片。」
说完不由分说地塞给我一个手机,然后几个女生站在湖边,摆弄姿势拍照。凌玲还不停地下指令,一会儿叫我蹲下,一会儿叫我扎着马步拍。
我正低头想事情,举起手机随便地给她们来了几下。好不容易拍完照,楼倩倩接过手机一看,气得鼻孔放大。
「乔墨雨,叫你拍照,结果全是你在自拍!」
「对啊,那你还让我们喊茄子,还叫我踮脚!」
凌玲也气得跺脚。
「啊?是吗?」
我接过手机看了眼。
「烦人,我怎么今天没洗头发都这么好看。」
我开着玩笑,下一秒,却愣住了。
屏幕中,我穿着一件黑色短袖,一脸不耐烦地看镜头。右肩上搭着一只手,手指修长白皙,格外显眼。
我猛地向后转身,后面是凌玲家民宿的大门口,门口摆着几盆花,玻璃门紧闭着,空无一人。
有意思,大白天的就敢这么猖狂。
这只手,究竟是调皮的孤魂,还是找死的野鬼,欢迎走进今晚八点半的乔大师栏目。
3
拍完照,凌玲走上去敲门,过一会儿,她爸妈热情地迎了出来。
「呀,欢迎欢迎,外面热死了,快进来吹会儿空调。」
饭后,凌玲得意地告诉我们,她们家今年新买了一艘游轮,晚上可以住在船上,开到湖中间去过夜。
「但是得注意,不能开到魔鬼三角那一片水域去,那里很可怕的。」
所谓魔鬼三角,是指老爷庙水域附近,发生过多起沉船事件。历史记录最高的那天,仅一天里就沉没了十三艘船。
而其中最出名的,就是侵华日军的那艘沉船。
1945 年,运输船「神户五号」装满了在我国掠夺的金银财宝顺长江入海回日本,谁知到鄱阳湖老爷庙水域时,船只突然沉没,船上两百多人无一生还。
驻九江的日本海军不甘心,派出了一支优秀的潜水队伍来到老爷庙。谁知道,三十多人的潜水队伍下水后也全失踪了,唯一回来的一个人还精神失常。
战后,国民政府不甘心沉船上的大笔财富就这样消失,找了美国专业的打捞队伍过来。
这支当时世界上最专业的潜水队伍,也消失在了这片神秘的水域中。
这些都是真实的历史事件,虽然媒体报道,这一切可能跟当地复杂的水域和气候有关。但是楼倩倩他们是亲眼见过我抓鬼的,立刻就往这方面想了。
「凌玲,我害怕,要不我们还是别去湖里了,就在你家住几天吧。」
凌玲却不以为意。
「怕什么,我们有乔大师在,她会保护我们的。」
「更何况,船上已经有人等着咱们了。」
凌玲看了我一眼,红着脸道:「江浩言他们寝室的也来啦!」
4
游轮不小,足足六个房间,我们去的时候,江浩言他们一行已经在船上了。大家兴奋地四处参观,我进了江浩言的舱房,他关上房门,深吸一口气,握住我的肩膀。
「乔墨雨,我喜欢——」
「我也喜欢这个房间。」
「你搬出去,我来住。」
其他舱房都是狭窄的单人床,这房里有唯一一张双人床,窗户也大,风景格外好。
我扑过去把江浩言的行李箱盖子一合,推到门口。
哼,是你小子机智,一来就挑了最大的。你什么档次,不知道好的该留给门主吗?
江浩言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片刻以后,惆怅地叹口气,认命地拖着行李换了个房间。
「乔墨雨,我恨你是个木头。」
一群年轻人聚在一块儿,热闹地喝酒、聊天,不知不觉就到了半夜。他们还在继续玩闹,我撑不住,一个人先回房里睡觉。
我回房的时候,凌玲已经先睡下了。
她酒量不好,喝了两瓶啤酒就晕乎乎的,一个人占了半边床,四仰八叉地睡着。
我把她朝旁边推过去一点,然后挨着她躺下,很快地就陷入了梦境。
我坐着木筏来到一个小岛,木筏停泊在岸边,我踩着沙滩上岸。脚心陷入柔软的沙子,触感非常真实。
沙滩上,站着一个陌生男人。
他一头银发,眉宇清冷,深邃的瞳眸里仿佛有汪洋般的忧伤。
「乔墨雨——」
他朝我伸出手。
「嫁给我,留下来陪我吧。」
「什么玩意儿?」
我伸手掏了掏耳朵。
「你再跟我说这么晦气的事情小心我揍你。」
我没搭理他,绕着小岛转了两圈,岛上除了沙子啥也没有。那个男人诧异地挑了下眉,不甘心地朝我走过来。
到我面前时,又朝我伸出手。
他嘴角微弯,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嗓音低哑,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乔墨雨,嫁给我。」
我没反应,他继续用气泡音说话。
「看着我的眼睛。」
太夹了,受不了,我翻个白眼,直接弯起两根手指戳他眼睛。
「看你妈,你扁桃体被门夹了!」
眼前的场景烟雾般地散开,我的手穿过他的脸,重重地打在船舱墙壁上,我猛地睁开眼睛。
窗外漆黑一片,外头已经彻底地安静下来,只有海浪时不时地拍打在船身上,发出「哗哗」的闷响声。
我抹了把汗,掏过旁边的手机看了眼,时针指向凌晨三点。
还早,继续睡。
我翻了个身,意外地发现旁边的位置空着,凌玲不见了。
「凌玲——凌玲——」
我轻喊了两声,舱房里就有洗手间,洗手间的门开着,里头漆黑一片,并没有人。
想到白天在凌玲家门口看见的那只手,我放心不下,决定起床去找她。
游轮停得离岸不远,甲板上亮着灯,岸上的建筑物成了一团巨大的黑影,看着让人心头发毛。
更让人发毛的是凌玲。
她穿着白色的睡裙,在甲板上翩翩起舞。
6
凌玲是出了名的手脚不协调,军训的时候就以同手同脚地走正步闻名全系。现在她闭着眼睛,僵硬地踢腿、伸胳膊、转圈圈,脸上还挂着沉醉的微笑,要多瘆人就有多瘆人。
我看得鸡皮疙瘩掉一地,凌玲忽然又转了几个圈,朝我的方向一路旋转着跳过来。
我站着没动,手已经掐了个降鬼扇印。
手印又叫手决,是一种手势语言符号,在道教和佛教中都有独特的系统。像我们在寺庙里,能看到不同佛像的手部会摆出不同的特定姿势,那其实就是手印。
在道教,手掌部位暗含天干地支,不同的手印能沟通不同的能量,降鬼扇印就是驱邪专用。
我刚摆好姿势,肩膀上忽然被人猛地拍了一下。
「乔墨雨,你怎么在这儿?吓我一跳!」
班长张宇揉着眼睛,打着哈欠。
「怎么半夜还不睡觉啊?你在看什么,咦,凌玲在干啥?」
「她中——」
我一个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班长打断了。
「她总是只留下电话号码,从不肯让我送她回家,听说你也曾经爱上过她——」
班长一面哼着歌,一面走过去兴致勃勃地握住凌玲的手,带着她在原地转了个圈。
「月色下跳舞,太浪漫了,凌玲,我能跟你一起跳吗?」
我:……
他们两个手拉手地在甲板上转圈圈,也许是受班长阳气的影响,过一会儿,凌玲身后一道白影逐渐地浮现出来。
那道影子,是个浑身湿漉漉的中年妇女。她和凌玲手贴手、腿贴腿,凌玲踩在那个女鬼的脚上,所以她的脚尖看起来一直是踮着的。
7
「凌玲,你跳得真好,你是不是学过芭蕾?」
班长低头看了眼凌玲的脚尖,满脸羞涩。
我终于忍不住了:「班长,她——」
「咳咳,乔墨雨,这么晚了,你不早点儿回去睡觉?」
班长面色羞赧,一边疯狂地朝我使眼色、比嘴型。
「电灯泡,快走啊你。」
我神色复杂地看着班长。
「你确定?」
这个时候,女鬼正把头搭在凌玲肩膀上,一双发黑的瞳仁直勾勾地盯着班长看。
这场三个人的游戏,没有一个人是多余的。
班长上嘴唇不动,下嘴唇频繁地朝左侧斜,做表情做到已经快扭曲,示意我离开。
见我不为所动,他终于屈服。
「每节课的课堂笔记都给你一份。」
「好的班长,你们慢慢地跳,那我走了。」
我笑着挥了挥手。
这个女鬼身上煞气不重,短时间内也伤不了人。我放心地回房间翻出背包,掏了两枚五帝铜钱放进口袋。
我回到甲板上,前后时间最多两分钟,可就是这么短的时间,班长和凌玲都不见了。
空荡荡的甲板上,月光如水,照亮了地上一摊鲜红的血迹。
8
「凌玲——张宇——」
游艇的甲板不大,我走到扶栏旁边向下俯瞰,水面黑漆漆的,寂静的海面上,除了浪花,什么都没有。
我只能又往舱房的方向走,走了一段路,果然听见了班长的声音。
「凌玲,我没事的,一点儿都不疼,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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