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瑶被副监狱长带进去的时候，只觉得一阵阴气扑面而来，潮潮的，很是压抑。
吕梁茵早就坐在探监房里等她了。
她说：“你害了我的一个儿子。”
这个“害”字太过沉重，戚瑶的心都跟着颤了颤，可她这只是冷酷的开口：“如果不是你非要置我于死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么？害了你儿子的人是你。”
吕梁茵怔了片刻，有些迷茫的自言自语：“我不知道啊，为什么秋羽会出现在那里？我看见他的时候，他背部的衣服已经全部被烧完了，几乎看不见一块完整的皮肤，可是你说可笑不可笑，他怀里的你却一点事都没有……，为什么呢，为什么你没事？他在那时候都要护着你……，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她越说越激动，似乎要砸碎了面前的玻璃，狠狠的要了她的命！
旁边的警员不得不强制控制住她。
戚瑶脸色惨白，却依旧平静的说：“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没错，那为什么绝望到要来自首。”
吕梁茵突然就安静了，过一会儿，她开始哭，越哭越悲恸，几乎要断气，最后又化为无声。
她说：“你知道么，六年前我找人绑架你的那次，本来就要打死你的，那个时候也是秋羽，他一个人从山脚走到山顶，也不知道是我动手的，十七岁的年纪就跟人家谈判。
我雇的那些人全是外地的，同样不知道他就是我的儿子，对着他就是捅了一刀，接着又是一顿毒打，我发现的快，立刻就叫人送他去了医院，可他跟我说，我要不救你，他就不去医院。不是秋羽的这番话，你当初就该死了。”
吕梁茵指着她的鼻子说：“我们秋羽这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要遇到你？”
戚瑶却是在笑，眼底有些绝望。
她以前甚至怀疑是他干的。
当初她和顾司南有一段时间的亲近，除了是顾司南对她的病态伤害以外，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她怀疑他。
戚瑶说：“可是你知道么，你当初如果没有动戚弥，我和秋羽就不会有见面的机会了。秋羽如今这样，是不是就是你当初做了亏心事的报应？可是……该死的人明明不是你么？为什么要他来承受？” 隔音玻璃两侧的女人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
因为她们在指责对方的同时，又在深深的自责。
她倔，她也倔。
可是报应却在她们更爱的人身上。
多么讽刺。
探监的时间只有三十分钟，不长，眨眼就过。
戚瑶站起来，轻声说：“最后一句话。”
“你这一辈子，同样对不起顾司南。”她说，“你亏欠更多的，是你大儿子。”
吕梁茵笑了笑，转身任由监狱员带她下去。
不会有人知道，她在这一刻，泪流满面。
大概没有人知道，她到底，还是爱顾司南的，要是真不爱，也不会为了让他在顾毅面前不被歧视，把自己在顾家的所有股份教给他打理。
只是这份爱来得太过伤风败俗，叫她难以启齿。
……
回去的路上，顾司南的车开得很慢。
戚瑶一直闭着眼睛，看上去并不想搭理他。
倒是顾司南先开的口：“她……”
戚瑶睁开眼。
“她有没有提到我？”
戚瑶说：“没有。”
顾司南低下头，自嘲的笑了笑，几分凄凉。
过一会儿，他淡淡开口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把你从那种地方带出来的事么？原本我是懒得在你身上花这个时间的。”
戚瑶抬头看着他。
“可是那个时候，秋羽跟我僵持着，他非要我去救你。你可能不知道，我带你回去的时候，他一路都在偷偷看你。秋羽是那种从小就不会把自己情绪暴露出来的孩子，可是那一天，他的情绪非常明显，你看他的时候，他耳朵都红了。”
戚瑶笑着反问：“是吗？”
他点点头，继续说：“还有你被他推入泳池那会儿，也是他自己叫的人给你救起来。你说奇不奇怪，自己动的手，立刻就舍不得了……”
她眼角弯弯，一向偏冷艳的脸上难得露出温柔的情绪。
“我那个时候就知道秋羽对你有些想法了，可是我打心底里不太喜欢他，所以他喜欢的一切，我都要抢走，于是我故意接近你，让他误会。秋羽虽然看着冷血，可比谁都要重感情，所以他慢慢疏远你。
你是不知道，我看见他那么痛苦，心里的快感有多甚，我恨他，因为我妈的眼里，永远只看得到他。”
戚瑶说：“现在我理解你了。”
顾司南的坏，无非就是跟没人要的小孩似的，要博取大人的关注而已。
每个人都不会无缘无故的坏。
顾司南的眼睛红的可怕，想说什么，太过激动，猛烈的咳了几声，戚瑶伸手替他抚了抚背。
他冷静下来，重新专心致志的开车。
顾司南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戚瑶一愣，预感到什么，有些手足无措的擦了擦冒湿汗的手。
“好。”她说。
——
……
医院向来是个嘈杂的地方，一路过来，全是熙熙攘攘的人，霸占了每一个角落。
只有顶层的一间病房里，安安静静。
病床上的人被绷带裹的严严实实的，氧气管遮住他剩下的一部分脸，看不出性别，也看不出来年纪。
他很虚弱，眼睛都睁不开。
可是有人推门进来的时候，他还是警惕的睁开眼睛。
很快有人过来替他拔了氧气管，“是我。”
顾司南。
他说：“一天都没有说话了，是不是想聊聊天？”
可病床上的人警惕的看着他身后的人。
顾司南往后扫了一眼，笑着解释说：“这个是护士，进来取东西的，专家们已经到了，明天就可以做第二场手术了，你放心，咱们家有钱，请的都是顶尖儿的医生，很快就能恢复的。”
床上的人闭着眼睛，对于这个问题不太在意，只一口接着一口的呼吸。
好半天，终于有了力气，艰难的吐出一句：“昨天……已经，已经手术过了。”
“嗯，昨天的医生水平没有明天的好。”
床上的人闭上眼睛，没有力气再说话了。
顾司南替他盖好被子，说：“今天我看到戚瑶了，她恢复的不错，已经快要出院了，她的身边啊，有很多人照顾她，你不要担心。”
顾秋雨没有任何动作，嘴角却弯了弯。
好看的人一笑倾国倾城，可惜这会儿这个词实在和他搭不上边。
“不过你放心，外边的所有人都以为你是出国了，你在她眼里，指不定还是个自私的负心汉呢，她会恨你一辈子的，很好是不是？”
他的笑意更大了，他说：“嗯。”
然后叮嘱他：“以后，每年生日，送礼。”
以后，她的每年生日记得替我送礼。
“借钱。”
她要是有需要的话，一定要借给她钱。
“要保密。”
我的事，一辈子都要守住，一辈子不要让她知道我或许已经死了。
“还有什么想说的？”顾司南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些。
床上的人愣了好久，久到似乎是睡着了一样。
可是他还是开口了：“对不起，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这是一句完整的话。
顾秋雨说：“这句话，不用告诉她，我已经假装跟她道歉过了。”
顾司南说：“嗯。”
“你说，她真的会恨我一辈子么？”
“会的。”
“说实话，我有点遗憾，但是我不后悔，她值得更好的人生，总不能因为一个我，就好端端给耽误了。”
……
长长的走廊外头，灯有一下没一下的闪着。
灭的时候，一支烟头清晰可见。
戚瑶靠在墙边，身上的护士服还没有来得及换下，却是不太整洁，邋邋遢遢，颓颓废废。
顾司南出来的时候说：“走吧。”
戚瑶说好，然后老实的跟他往外头走去，电梯一层一层往下，两个人沉默，只有戚瑶是不是呼出几口烟的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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