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世界轰然倒塌。
林渺看了一眼众星拱月的新人,闭了闭眼,然后弯身脱下脚上磨得她生疼的高跟鞋,提着高跟鞋突然之间狂奔起来,她跑的急,几乎是横冲直撞地往外跑去。
礼堂内因为她的举动,人人侧目。
林淮北见她光脚跑出去,面色微变,很快便恢复了正常,目光微暗,伸手揽住了身边的妻子,示意特助跟上去。
林渺在人群中奔跑着,她感觉自己无法呼吸,她不停地撞到路人,不停地张望着,路在哪里,她的路在哪里?
“阿渺,阿渺——”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悲伤地回头,站在路中央,看着飞驰而来的车子,解脱一笑,真好,她终于不用看着林淮北结婚了。他不要她了,她唯一能做的便是不再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车子紧急刹车,留下一长串刺耳的声响。
礼堂内,林淮北接到特助的电话,沉默许久,清冽而隐忍地说道:“先送医院,等身体没有大碍了,再送去。”他顿了顿,垂下眼帘,低低一叹,说道,“送去奥克兰吧。”
五月的奥克兰,每到晚上便很是寒冷,在这座城市待了三年,她还是不太喜欢这里的气候。林渺上完家教课回来,搓了搓被冻得发红的手,取下外套挂在宿舍的衣橱里。
同宿舍住的是一个葡萄牙姑娘Denise和荷兰姑娘Carol,两人正趴在床上一边看A片,一边吃吃地笑着,听见她回来开门的声音,Denise拉开床上隔着的帘帐,伸出栗色的头来,说道:“Ann,今天有个东方男子找你。”
她低低应了一声,去翻电话。她时常不记得带手机,其实也没有带的必要性,里面总共只存了两个电话,一个是小溪的,一个是三哥的。
没有未接来电,她顺手将手机丢在床上,去复习今天的课程。她以前落下的课程太多,英文又太差,很多课经常要重修,加上打工做家教,每天都累到睡着。
“真是个怪人。”Carol小声地嘀咕道,“住了这么久就没见她一天超过三句话的。中国人都这样胆小无趣?”
“那个东方男人长的是真好看。我只想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
Denise继续锲而不舍地扬声问道:“Ann,找你的人是谁,他有女朋友吗?”
林渺从书籍中抬起头,点头淡淡地说道:“他结婚了。”
找她的人大概是三哥林臻,三哥常年四处跑,偶尔路过会来看看她。至于女朋友,Denise男女关系极乱,Carol是个瘾君子,她不会傻到将她们介绍给三哥。
Denise失望地抱怨了两声,两人又继续看片子,满屋子都回响着男女难以压抑的气息声。
林渺觉得心中烦躁,丢了书,走到阳台上,坐在墙角,摸出了一包烟,点了一根,她缓慢地吐出一口烟圈,看着远处高耸的天空之塔,自嘲一笑,她鄙视Denise滥交,瞧不上Carol吸毒,可她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
堕胎,被驱逐,在这座城市三餐不继,抽烟、嗜酒,课程烂到导师都暗示她可以退学了。她比屋里那两个又能高尚到哪里去?
她大约生来便是为了衬托那些出色卓越的人的。可就是这样烂俗的人,她却好好地活着,真是讽刺。
她抽完了一根烟,取过桌子上的一堆纸,随意地翻看着,有水电费的账单,广告,新的课程表,学校的组织活动单还有汇款单。林渺的手顿住,从那些花花绿绿的纸张中抽出汇款单,冷笑了一声,撕成碎片随手丢出阳台。雪白色的纸屑被风吹开,散落在夜色里,林渺的心突然之间有些阴霾。
每隔三个月都会有一笔从国内汇过来的汇款单,如今这年代居然还有人用这般老土而昂贵的方式来汇款,汇款的人是林淮北的特助,这等小事一般林家大少是不过问的。
林淮北用这种方式时刻提醒着她,老死在奥克兰,永远都不要回去,不要回去打扰别人的幸福。可是她呢,她的幸福要去找谁负责?
这个城市,似乎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归宿或者家,唯独她,永远找不到家的方向。
林渺有些心烦意乱,进了屋子取了大衣和包,出门去。
她穿上大衣,背着包出了宿舍,隐约可见宿舍楼下的大树下站着一个个子极高的男子,那人似乎在等人,站的笔直,面容隐在暗色中瞧不分明,她看了一眼便垂下眼,视若无睹地离开。
出了宿舍楼,林渺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条老街道,穿梭在昏暗的弄堂里。这一带是这个城市夜晚最热闹的地方,酒吧夜场,毒品黑市,在这里只要有钱什么都能得到,然而她最缺的就是钱。
她将帽子往下拉,将长发拢在外套里,两个个子不高的美国佬斜靠在酒吧后门的墙上,朝她吹了个口哨,问她要不要大麻,她面无表情地进了酒吧,要了两瓶最廉价的烈酒,然后缩在酒吧的角落里,眼神有些飘忽地喝着。
晚上因为赶着去兼职,她来不及吃饭,此时喝了烈酒,胃有些收缩地疼痛起来。
三哥说,阿渺,你果真是要把自己作践死在这满大街都是鬼佬的地方。那时,林臻兴冲冲地来看她,结果在宿舍楼下等了半天,最后从酒吧里将醉的不省人事的她拎了出来,大发雷霆。
她低低地笑,其实她很讨厌看见林家的人,就算林臻是唯一对她好的林家人,她也是很讨厌看见他的。
“你就当我死在了这里,以后都不要来管我。”她借着酒劲闹起来,将酒瓶砸向三哥,骂道,“你们全都是一群冷血的混蛋。”
林臻气不打一处来,将她拎回酒吧,陪她继续喝酒,那一次她喝到胃出血,送去了医院,往后她的身体对酒精便有些排斥,一碰酒就会胃疼。
林渺冲进酒吧的洗手间,将刚喝进去的酒全部都吐了出来,用冷水拍打着疲倦的面容,抬眼看着镜子里陌生的女人。
苍白的、沉默的,不爱笑,她害怕自己一笑眼底便流露出悲伤来。
她今日果真是有些反常的,疯了这一会儿,折腾了这么久,她重新用冷水洗了脸,打算回去继续看书,这一次要是成绩还是C,那老头估计会让她继续重修课程的。
林渺出了洗手间,一个男人靠在外面的墙壁上,淡淡地说道:“林渺?”
她身子一愣,在这里,大家都叫她Ann,没有人这般喊她。她认真看去,男人的个子极高,穿着褐色的风衣,分明就是先前等在她宿舍楼下的那个人。他一路跟了过来?她居然都没有发现。
很意外的,他长得很好看,是时下女孩子最喜欢的那种硬朗的面孔,林渺注意到他脚上的军靴,有些戒备地说道:“你认错人了。”
她拉下帽子急急地往外走去。
那人扣住她的胳膊,淡淡讽刺地说道:“你果真和林臻形容的一模一样,整个人就像个刺猬,敏感,胆小,戒备。”
林渺冷笑,甩开他的手,反击道:“作为刚认识不到三秒钟的人,你这样肆无忌惮地评论别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那人朝她伸出手,突然一改刚才的表情,笑道:“我叫夏侯,林渺,你错了,我认识你长达五年之久,从你第一次回到林家,林臻便整日在我耳边唠叨他多了一个机灵可爱的妹妹。”
夏侯的声音顿了顿,说道:“只是可惜的是,这个妹妹后来渐渐令他失望和心疼了。”
林渺心尖一痛,她不习惯外人以这种平淡的语言来评价她,他们永不可能知道她经历的那些事情。
“很抱歉,让夏先生失望了。”她淡漠地说着,转身离开。
“林家没有人告诉你,你三哥出事了?”夏侯突然说道。
林渺的身子猛然僵住,迅速转身,有些凶狠地说道:“你胡说什么?”
“林臻半个月前车祸,双腿骨折,如今坐在轮椅上,医生说恢复的几率仅为40%,林家已经剥夺了他的继承权。”夏侯淡淡地说道,“林渺,他平日里最喜欢的便是你,你也该为他做点事情了。”
林渺的身子微微颤抖,顺着墙壁滑落下来,她抱着胳膊,突然发现自己抖的厉害。车祸?她感觉脑袋一阵尖锐的疼痛,车祸很疼的,她知道。三哥怎么会车祸的?
“林臻说,他出车祸是人为。”夏侯继续补上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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