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姐那么漂亮的人,被这个混蛋一拳一拳地冲着脸打,死时面部已完全变形。
他有再大的苦衷我也不会放过他。
「答应我,不要在有自主意识的状态下行动。」
郑医生语气不容拒绝,我知道,他不想我为此搭上性命。
「而且我必须去,我得做你最后的防线。」
郑医生说这话时红了眼眶。
接下来几天,为了我能尽量在车厢那段时间处于发病状态,郑医生停了我的药。
从报纸上剪下来的新闻、任务纸条和我实习期使用的医疗箱用来对失忆状态下的我进行提示和引导。
任务纸条放在最容易发现的衣服口袋里,报纸塞进被分到的5号胸牌后面,至于医疗箱。
郑医生说同行的有一个病患是双重人格,副人格是一名医生,平时就爱偷穿白大褂,只要进车厢前把医疗箱和白大褂放一起故意给他看见,他就会义不容辞地「帮」我们带进去。
为了防止给我造成不必要的刺激,以及被治疗的条件,郑医生将拉着随行的护士们途中尽量不进车厢。
出发那天,郑医生看着我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深叹了口气。
「吴漾,我一步步看着你好起来,你明明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这个计划很冒险,很侥幸,但谁都无法劝我放弃。
我回头看了一眼医院的大门,恍惚中看见一个身影抱着一束花,手上还拎着一盒煎饺,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进去。
但,那是一张陌生人的脸。
「可是,接我出院的人已经不在了。」
14
没有一种结果对我来说是好的。
从我拿到「杀死7号」这种诡异的纸条,就应该预想到无论什么样的发展都会奔向一个惨烈的结局。
幸好,我还是如愿了。
我说过,就算清醒着,我也要杀掉他。
我胳膊上画的两个相反箭头,就是我最后的底牌。
因为我的病情良性发展,郑医生曾以我为病例去Y市做过几次临床交流,都是跟今天一样的车次,我的印象中,每次下车后列车门再次关闭时,站台的另一侧就会有一辆列车呼啸而过,那个声音让人心颤。
Y市南站是X站和A站的中间站,但那趟车次不经停。
这是我和作为杀手的我共同的记忆。
在车上不让1号报警,就是为了不引来警务人员,我的任务还在继续。
王斌此刻又装起了柔弱,坐在护士准备的轮椅上冲我嘚瑟地笑,然后戴起了眼罩。
我走过去,俯下身对他说道:「你觉得自己是正常人,然后以为自己脑子比精神病好使?」
王斌阴阳怪气地叫道:「护士姐姐在这里你还敢欺负我?」
护士刚刚已经被郑医生叫走了。
我掀开了王斌的眼罩,他一看医生护士都不在他身边,瞬间慌了神,还真有点广场恐惧症的样子了。
此时,背后的列车员已经开始催促上车,车门即将关闭。
「睁大眼睛看看,是你要下地狱啦!」
我双手使劲一推,王斌连着轮椅一起跌进轨道里,接着就是长达好几秒的呼啸声。
15
我躺在病床上,病房里坐着两名警察。
郑医生进来跟他们说了些什么,他们便离开,留他和我单独待在病房里。
他的脸色很难看,看来不是好消息。
「警察在王斌的……残掌中发现那张剪下来的报纸,上面有你的指纹。」
「啊……没想到他握得那么紧,呵呵。」
我麻木地回应着。
郑医生晃了晃我的肩膀,有些着急:「振作起来,可以圆过去的,我们就说是你之前想你的姐姐然后剪下来一直放在口袋里。」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谁会把亲人残忍被杀的新闻剪下来当念想的啊?而且怎么解释它出现在了王斌手里呢?」
「郑医生,你该不会是在套我话吧?」
郑医生扶在我肩膀的手一下子缩了回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想知道您是什么意思,」我死死地盯着他,「一边跟我出谋划策,一边提醒王斌,您到底是想我成功还是不成功啊?」
郑医生将目光移向了一旁:「想不到你还留了最后一手。」
「因为你说过,Y市才是王斌的快乐老家,车厢是最后的机会。」
「对不起……我很矛盾。」
郑医生低下了头。
事到如今,我依然难以置信。
「你是我的医生,也是我尊敬的老师,我那么信赖你,但没想到,你就是那个为王斌出具假鉴定报告的人。」
郑医生的身体僵住了,只有手指紧握在一起微微颤抖着。
我鼻子酸涩:「你知道王斌死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他指着你说,他的人就在这,我动不了他。」
沉默了许久,他才哑着嗓子开始说话。
「我屈服了,屈服的时候忘了受伤的人有多痛苦。」
「我才是那个满怀侥幸的人,我既希望你能成功,又害怕你真的成功了。」
我不屑地哼了一声:「这个时候了还打哑谜呢,不就是你屈服于利益,侥幸于不被戳穿?你弯弯绕绕一大圈,就是在陪我演戏,觉得复仇失败我就能放弃,而你可以继续抱着金主大腿。」
「但是很遗憾,我还是成功了,这对我来说就够了。」
郑医生起了身,眼里不知是愧疚还是不甘。
「我说过,你的计划不能没有我,对吧。」
「我是你最后的防线。」
16
法庭上,郑医生作为案件证人出席。
他是最了解我病情的人,在他喊出我名字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我已经清醒了。
我已经不期盼什么,最坏不过死刑嘛。
「从被告的医疗记录来看,被告恢复良好,按正常疗程再观察半个月就可以出院。」
「我的患者当时确实处于发病状态,在那之前我已经给他停了一个星期的药。」
「这并不能证明他当时……」
「进车厢前,我还对他进行了催眠,故意诱发他杀人工具的身份出现,那则报纸新闻、医疗箱,还有一张写下刺杀任务的纸条都是我留下的暗示。」
我怀疑自己又出现幻听了。
「郑医生的意思是,你和被告是同谋?」
「不,是我利用吴漾的病症引导他去杀王斌。」
郑医生的声音不大,却在因他而变嘈杂的法庭中极具穿透力。
「我喜欢安然。」
17
「我曾挪用过医院的公款,王斌的父亲以此威胁我为他儿子出具假的精神鉴定报告,这是我办公室的监控视频。」
「王斌杀害我喜欢的女孩,我还为他做假证,我承受不住这样的折磨。」
「这是我的杀人动机。」
最后,他看向了我,好似终于解脱了一般。
「我已经失去了做医生的本心,也没有资格再做一名医生。」
这时我才明白他那天在病房里说的那些话的意思。
希望我成功是因为他也想王斌这个禽兽可以去死,害怕我成功是因为,一旦王斌死了,他将做好独揽罪责的准备。
这才是他说的,最后的防线。
最终,我因患有精神疾病,留在了Y市精神病院加强治疗。
郑老师不愧是郑老师,我都快分不清他到底是突然良心发现还是真的在利用我了。
他才见过我姐姐几回啊。
这时,一名护士抱着一束百合花和一盒煎饺放在我的床边,并递给了我一部手机。
「郑医生让我交给你的。」
是我的手机。
我打开与姐姐的微信聊天界面,里面有姐姐发来的一串串语音。
「姐考上教师编啦!老弟你也要加油哦。」
「啊啊啊小孩子好吵好烦,后悔当老师了。」
「教师节他们居然都送了我亲手做的小花花欸,他们是小天使!」
我听着姐姐的声音,一边哭一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