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谨廷虽知道顾青媛想要寻人的事,却不知她的目的。
他想了想,问道,“都是些什么人?侍候原来岳母多久?”
“听说都是老嬷嬷,想来应该是侍候过很久的。今日秦家大公子送进去的人,原来是个大丫头,好似当年出了事,毁了脸……”
裴谨廷一时没有说话。
他摸着扳指,想起顾青媛的那块玉锁片。
那个纹样,他和顾绍在京中寻了许久,都没寻见主人。
直到前些日子,查到一再对顾青媛下杀手的幕后之人竟是明老丞相,这才寻到些眉目。
那玉锁片应是和明家有些渊源。
明老丞相原先也是山东任城人,中了状元后,这才慢慢地从一个寒门才子,爬到如今的这个地位。
他来任城,也是为了查当年之事。
那块玉锁片上的纹样,并不是什么大家族的印记,而是明老丞相还是举子时,画下的一副画中的一角。
若明老丞相是顾青媛的亲人,为何他却要频繁地下杀手?
还有,顾青媛找秦家的旧人,是想要知道什么?
他忽然道,“你说找的人,是原来的大丫头,因为出事,毁了脸?”
他说着,脸色已然沉了下来。
原先侍候过秦氏的大丫头,却毁了脸,应当是知道了什么内情,被主家处置的。
如果他估计得没错,顾青媛也在寻找她的身世。
而且,她已经知道了一些真相,现在找人,什么目的自然不必多说。
裴谨廷吐了口气,闭了闭眼。
他不会让顾青媛背上一个奸生子的名声。
来路不明的孤女,比一个父不详的奸生子要好得多。
查了这样久,没有把明家的事情告诉顾青媛,就是因为他存有疑虑。
他暂时还没办法把明家的人清理了。
只能是守在她的身边保护她,可偏偏,她也不知为何,执意要和离。
裴谨廷突然睁开眼睛,他立刻吩咐道,
“你去把李逸找的人接到这儿来,我要问她话。”
“还有,不要耽搁了,多派几个人,去打听清楚那个大丫头做过的事情,还有如今生活境遇,身边人的事,都要打听清楚。
他一边说,手指无意识地扣着椅子扶手。
一些看似不相干的事,只是因为没有找到相干的地方。
万事万物只见,必然是有联系的。
顾青媛寻找旧人,必然与她的身世有关。
他想了想,起身往屋外走去。
今日中秋佳节,他想要去看看顾青媛,同时也看看,她都问出了些什么。
如果实在不行,他就把一切都挑明了。
明家的事告诉她其实也无妨,也许还能让她防备一二。
秦家后院。
顾青媛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眼前的人,初时霜芜说是嬷嬷,等到见面了,顾青媛这才知道,并不是。
不过是因为脸上带着一块伤疤,愁着眉,整个人看着蜡黄的,这才觉着人老相。
顾青媛从见李逸带来的那个人后得出一个结论,不能太着急露出她的目的。
“原来你就是姑娘的孩子……”名叫秋月的嬷嬷眼泪顷刻冲破眼睫流了出来。
她顾不得上下尊卑,拉着顾青媛的手,左看看,右看看,接着破涕为笑,
“可算见着小主子了,往后就算是死,也能安心的去见姑娘了。”
顾青媛知道她口中的姑娘就是秦氏。
这样熟稔的口气,让顾青媛愣了下。
她一直以为秋月该是在秦氏出事后就马上被清出秦家的,现在听了秋月的话,才觉得有几分古怪。
顾青媛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袖,不动声色地道,
“嬷嬷,我并不是母亲亲生的,只是她抱养的孩子……”
她神色凄然,又咬着唇,有点伤心委屈。
秋月张口几次又停住,最后道,
“小小姐不用伤心,姑娘定然是极为喜欢你,才会抱养你,既抱养了你,就会当作亲生的孩子来喜欢。”
不管秋月是否知道真相,她这句话是说对了。
秦氏对她的好,的确和亲生的孩子一样,该骂骂,该罚罚,疼爱也一点都不少。
顾青媛问了好些关于秦氏的事,秋月时而声泪俱下,时而破涕为笑。
看得出来,她和秦氏的感情极好。
“嬷嬷。母亲是如何认识父亲的?他们成亲前见过吗?”
顾青媛说道秦氏和顾绍的事,一脸濡慕,好似一个小女孩,向往父母之间的爱情。
脸上带着红晕,有些羞怯。
原本问什么答什么的秋月顿了顿,
“那段时日,奴婢病了,没在府中呢。”
顾青媛一字一顿地重复,“你不在?”
“对。那些日子,奴婢病了。在家中休养,后来又因为不小心摔了一跤,手中的蜡烛恰好掉在门帘上,没有及时逃出,引起走水伤了脸。”
说到最后,秋月觑着顾青媛的脸色,
“等到奴婢养好伤,留了疤,不适合在主子跟前侍奉,就留在了秦家。”
顾青媛脑中涌现荒谬猜测,寒意顿时遍体。
她不相信一切那样的凑巧,手指在桌面敲了敲,着意引导,
“嬷嬷,你病倒大概是什么时间?”
秋月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紧张地直抠指甲,
“时间过去太久,奴婢记不、记不清楚了。”
“小小姐,奴婢出门太久,回家去了,家中还有孩子。”
顾青媛抬眸间,气势摄人,
“嬷嬷。当日母亲到底发生什么事,你说清楚了,自然让你家去。”
秋月缩着肩膀,
“奴婢真的不知道。具体的奴婢不知。但奴婢似乎听说姑娘是仓促间嫁到镇国公府去的。”
这些还不够,顾青媛再进一步逼问,
“当年母亲是否准备进宫?为何最后嫁到镇国公府去?嬷嬷。母亲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你又为何独独能够活下来?”
秋月被顾青媛逼得直往后退,到了最后,带着哭腔道,
“小小姐,你不要逼奴婢了,奴婢说出来,真的会死的。”
180.世人耻笑又如何
顾青媛浑身发颤,直勾勾地看着眼前面容蜡黄的秋月。
她想要闭起耳朵,闭起眼睛,一个字也不想听进去。
她看到秋月颤巍巍地从袖兜里拿出一份手札,凌霄花攀援在手札的封面上。
是秦氏当年的手札。
上头清清楚楚地写着当年事的经过。
她最后一丝妄念也已破灭。
从京都到千里之外的山东,她只想自己是不是错的。
她其实和裴瑾廷之间没有血脉上的联系。
呆坐在椅子上的姑娘,彻底懵了。
心像是开了一个黑乎乎的洞。
风呼呼地刮过,生疼生疼。
她记得在裴家有一次跟着承恩公夫人去赴宴,有位夫人打趣说,
“怪不得三公子抢也要将新妇抢回家,这看起来,两人连面相上也有几分相似。”
冰冷的风刮过,心好似万里冰封,再没有春天。
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她听到自己问了无数的问题,包括陆妃进宫的时差,她年岁根本够不上。
半晌,她也没听清楚秋月在说什么,但是她听清楚了秋月的解释。
“姑娘根本无意进宫,却还是遭了算计,之后仓促之下嫁到镇国公府,姑爷人很好,可谁能想到……”
秋月落着泪,“后来,她进宫给陆妃请安,不慎吃坏了东西,在宫中出了丑事。”
那人就是承恩公。
这些都是手札上记着的。
顾青媛脸色苍白,眼眸深处藏着深深的愤怒。
门外,悄悄传来脚步声,光线阴暗处,裴瑾廷整张脸都在暗影里,脸上的表情也是似是而非,模模糊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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