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后，却见寺里竟真没了徐长岳踪迹。
宁安澜揪住一个小沙弥，急红了眼：“说，徐长岳在哪里！”
小沙弥吓得声音都在发颤：“住……住持为了救寺中僧侣，被妖界的人抓走了……”
一道烟消，宁安澜消失原地，直奔妖界而去。
妖界接壤黄泉，暮气甚重，凡人在那里只怕撑不了多久。
徐长岳，你要坚持住，等我来救你……
来到妖界，宁安澜抓着一只小妖，稍一打听便问出了徐长岳的下落。
他被妖王关在寒冰地狱。
寒冰地狱接通忘川，连妖怪都不能靠近太久。
宁安澜赶到时，远远就见徐长岳已经昏倒在了地牢中，地牢四周都盈满了忘川之水。
忘川水蚀魂蚀骨，置身其中便真如处寒冰地狱。
宁安澜咬牙，下身化作蛇尾，往地牢游过去。
这水冷得骇人，一入水，她的眉间立刻覆上了一层寒霜。
接着便是蚀骨的疼。
从身体到神魂，似有百蚁啃噬，钻心刺骨。
宁安澜用妖力护住要害，便顾不到鳞片，只能眼见着一点点被溶解
疼，太疼了。
从前她一点点不舒服都会窝在姑姑怀里让姑姑哄，后来遇到徐长岳，她就更娇气了，老是装难受，就想看徐长岳紧张她的样子。
可此刻她便是浑身都疼得颤抖，却连一点声响都没发出来。
宁安澜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被发现，要不就救不了徐长岳了。
等她带着徐长岳往回游时，更是把全部妖力都用来护住他。
回到岸上时，宁安澜的下半身已经疼得几近麻木，身子也快要凝结成冰。
而尾巴鳞片更是所剩无几，满身被忘川水侵蚀过的皮肉，不是发黑的伤口，就是猩红一片的血。
但看着终被她救出的徐长岳，宁安澜觉得蚀魂蚀骨之痛，都值得。
宁安澜满身狼狈地回到清极洞，姑姑却不知去了哪里。
她只得顶着一身伤照顾徐长岳，好在徐长岳有她的内丹护体，不然他真要死在妖界了。
“和尚啊和尚，这救命之恩，你以后就算不报，可也不许杀我了。”宁安澜轻拂过徐长岳的眼睫，喃喃道。
一想到他曾说要杀她，她心里就一阵钝痛。
宁安澜又附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怀了你的孩子，等我变成凡人，你会娶我吧？”
眼前之人仍是静静躺着，没有一丝回应。
宁安澜看着他干得有些起皮的唇，起身倒了一杯水。
她自己喝了一口，嘴对着他的唇轻轻覆了上去，抬眼却正撞上一双漆黑眼眸。
宁安澜对着他的嘴，立时怔住了。
第六章 杯酒解愁
空气凝滞。
徐长岳的黑眸一瞬变得血红，如入魔一般。
宁安澜刚要细看，那双眸子又是一片清明，纯澈如水。
忽然她被身下之人猛地推开，一时没有防备，被推倒在地。
“嘶——”蹭到身上的伤口，宁安澜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耳边传来徐长岳冰冷的声音：“常慧师叔说得果然没错，你果真是个恶妖，不仅破坏镇妖塔，竟还和妖界串通一气！”
他厌恶的眼神狠狠将宁安澜钉在原地，宁安澜喉咙像是被人掐住，想解释的话又生生被堵了回去。
“你费尽心思接近我，原不过是想从我口中知道镇寺之宝舍利子的下落！”徐长岳咬着牙，不知是痛恨宁安澜，还是痛恨自己。
宁安澜的心像是被人拿了一把钝刀子在剐，一刀一刀，鲜血淋漓。
她抓住徐长岳的袈裟，望着他道：“我根本不知道什么舍利，我要真想做坏事，我大可以直接做，为何要刻意接近你，你一介凡人，能反抗我吗？”
徐长岳却是闭上眼睛，不想再听她的狡辩之词。
宁安澜无力地松了手，心被人拉着直往下拽，又冷又冰。
豁出命将他救回，却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宁安澜苦笑一声：“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
徐长岳依旧闭着眼，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一次次的解释，他也从来不曾信过，这次，宁安澜真觉累了。
罢了，世间诸事，她勉强不来。
她便是有通天之能，却又能拿他顽石之心如何？
宁安澜恹恹转身，离开前挥手布下一层结界。
哪怕他对她如此，她仍怕他会再遇险境，毕竟巫山也不是太平之地。
而徐长岳看着眼前的结界，五指收紧，攥得指节泛白。
解释再多，最后还不是要囚他于此，这妖孽果真是费尽心机！
另一边，宁安澜来到人间。
人间热闹无比，可越是喧闹，宁安澜心里越感孤寂。
走在人群里，她分明与这芸芸众生无异，可在徐长岳心中，就是无她容身之地。
“卖酒咯，百年女儿红！”小二卖力吆喝，“杯酒解愁，一壶忘忧！”
宁安澜停住脚步，一股清冽酒香传来。
世上又怎会真有酒，平她千里愁，解她万丈忧？
宁安澜向小二抛出一锭金子：“装酒！”
回到清极洞，不出所料，徐长岳正打坐。
身处石窟，也如端坐莲台。
宁安澜没有说话，亦不知道能同他说什么，或者说，说了他亦不会信。
她拿出方才买的酒，到桌边坐下，倒了一杯。
烈酒入喉，她的手和嘴唇都被苦得发颤。
明明酒都喝到了肚子里，却有水珠从眼睛里跑了出来。
宁安澜抬手摸上自己脸上湿漉漉的两行，又饮一杯。
却又是有水从眼眶跑出来。
越喝越凶，心却是越喝越痛。
那从眼里掉出的水，沾湿衣襟。
她还要再喝，手腕忽然被人强硬地擒住。
“铛！”一声。
指尖的酒杯掉到了地上，滚了两滚。
宁安澜醉眼看着眼前的徐长岳凄然一笑：“怎么，你也想喝？可你们和尚不能喝酒，你……”
她的话到一半，莫名顿住。
眼前人此刻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像黑暗被阳光灼穿的洞，冰冷却又带着一丝热。
手腕被握得很痛，她想抽出来，可却被他死死钳住。
宁安澜蹙眉看向徐长岳，这个和尚啊，真是好看。
好看的令她埋在死灰中的心脏都微微一动，酒气像是由着空气缓缓渗入了心里。
宁安澜突然喝了一大口酒，然后将自己的唇凑了上去。
酒水渡到徐长岳口中，他猝不及防地呛了一口，咳嗽不已。
宁安澜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痴痴笑着，眼泛泪光：“你就是假正经，你都破了色戒，再破一下酒戒又如何？”
第七章 何为慈悲
宁安澜本以为徐长岳会呵斥她，可是他没有。
他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她，面无表情，眸中一片冰冷。
可他的冷漠才是这世上最伤她的利器，好像两人只是陌生人，她就算迫他破戒，他也不会再理会她一下。
宁安澜不想再见他眼中冷漠。
匆匆转身离开的刹那，她撞到身边的桌子，伤口剧痛了一下。
她忙眨眨眼睛，将眼中水气逼了回去。
为他受的伤还在丝丝渗血，可此刻，她的心比身体要痛万倍。
原来，他们两人之间，只有她还舍不下过往的感情。
夜色沉暮。
想着徐长岳大概已经打坐入眠，宁安澜才回清极洞。
洞内，月光披在徐长岳身上，静谧又温柔。
她缓步上前，依着床头坐下，头慢慢靠在他膝上。
她低声轻喃：“你为何不信我，为何不要我了？就因我是妖，所以你对我的感情也消失了吗？”
“我不信，我喜欢你，你也定是喜欢我的，对吗……”
她越说越小声，说到最后，自己却没了底气。
喜欢的话，为什么舍得让她难过？
宁安澜深吸了一口气，靠他更近一些，仿佛想在他身上汲取一丝暖意：“你知道吗，为了救你，我身上的鳞片都被生生溶光了，真的很痛很痛，所以……”
所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残忍，所以，你能不能信我一次。
一滴清泪掉下来，渗入无尘身上袈裟。
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沉香味，宁安澜缓缓闭上了眼，她真的好累又好痛……
平顺的呼吸声在寂静洞府显得格外清晰，宁安澜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却靠着他的膝盖睡着了。
徐长岳缓缓睁开眼，定定看着她熟睡的脸，深沉眼眸中现过一丝挣扎。
良久又重新闭上，不再看，不再想。
半个月过去。
宁安澜照常从凡间买来吃的回来，却发现徐长岳不见了。
手中的食盒掉在地上，她脸色一变：“徐长岳！”
她刚想出去找，可背后却响起姑姑的声音：“不用找了，我将他送回珈蓝寺了。”
宁安澜一愣，眸色暗了下去，嘴角勾出一个僵硬的笑：“也……也好。”
他终究是要走的，她也不能一辈子将他留在这洞里。
“蒹葭，你听话。”姑姑拉起她的手柔声道：“姑姑算出你生子之时会有一大劫，所以特地回族中取来水灵珠祝你渡过此劫，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待在这里，知道吗？”
宁安澜心头难过，摸上自己的小腹，点了点头。
一晃七个月眨眼而过。
宁安澜临产之日也将到。
看着阴沉的天空，她心中隐隐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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