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逐星愣了，他没想到李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嘴角慢慢勾起，笑意却让人发慌：“公主好生聪慧，过往是臣眼拙。”
李瑶神情一凝，连声解释：“先生误会了，我不是要破坏你和七姐的婚事，我只是想亲手替你们操办，只是如此！”
说完，她将玉塞进裴逐星的手中。
两手相触，裴逐星眼底掠过一丝莫名情绪：“公主想好了？此玉一用，今后你我再无瓜葛。”
李瑶脸色白了几分，他婚落，她身死，本就见不到了。
何况，这也是她能为裴逐星做的最后一件事，就当是报答他的恩情。
她扬起一抹笑，故作坚强地说：“想好了，所以先生答应了吗？”
见李瑶这样，裴逐星眸光一沉：“臣会派人协助公主，以保婚事无虞。”
言罢，他转身而去，衣袖翻飞间，那块沾染了两人温度的玉从他掌心滑落，坠入雪地不见踪迹。
李瑶一震，慌忙蹲下身将玉翻出拾起，她抬起头，怔然地看着裴逐星的背影。
不过几年，他一句关心都变成了她的奢望，就连他当年亲手赠她的玉，都能随意丢弃。
李瑶已经分不清此刻的他不要的是那块玉，还是她这个人……
冷宫。
在宫门口站了许久的陵游看李瑶终于回来，立刻迎了上去：“听闻你今日去找裴逐星了？”
才说完，他就见李瑶两眼通红，眼神黯淡毫无一丝神采。
一时间，陵游眼底溢满的心疼。
他叹了口气，轻轻将她揽在怀里，柔声问：“告诉哥哥到底怎么了？”
李瑶沉默片刻后，强撑着唇角的笑意道：“我去求了先生，说要操办先生和七姐的婚事。”
陵游闻言，恨不得将如此痴傻的李瑶痛骂一顿，可看着她眼中泪水，怎么也狠不下心。
“你是公主，他的婚事本就和你毫无干系。”他眉眼带着愠怒，似责似劝。
然而李瑶却扯着他的衣袖，央求：“哥哥，我知道你疼我，但就让我放肆这么一回吧，唯这一回！”
“其他事可以，这件事绝对不行。”陵游铁青着脸拒绝。
他拼命护着疼着的妹妹，凭什么要这般委屈自己？
李瑶没想到陵游会如此坚决，缓缓松开了手，将一直固封于心的话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哥哥，我知道你为何不同意，可我不过空有个公主的名头，这些年若不是你护着，我早就死了。”
陵游身形一怔，下意识反驳：“你在胡说什么，欣贵妃在，你怎么可能出事！”
“为了我，你明明聪慧不凡却装成一介莽夫，战功赫赫却尽数归给他人。”李瑶攥着他的手，哽咽道，“哥哥，这么多年了，你也该为自己活一次，而我也想为自己活一次！”
她这几句话如同山一般压在了陵游身上，将他直挺挺的背压垮了。
一种疲惫感从心底蔓延开来，陵游深深地看了眼李瑶一眼，喉间发涩：“我终究……没能护好你。”
李瑶摇头，眼中含泪却笑得满足：“有哥哥，李瑶很幸福。”
她知道她的话有些重，可能伤害他。
但她很快就要离开这个世界，那时候，她希望哥哥能为他自己，好好活下去！
翌日。
李瑶才醒，阿兰就奔了进来：“公主，贵妃的人在外面，说是贵妃召您过去。”
李瑶眼中的睡意一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疑惑。
欣贵妃向来不待见她，更未主动召见过她，她不由问道：“可说了何事？”
阿兰摇头：“不知。”
华清宫。
李瑶刚进正殿，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一旁的裴逐星。
她心中的疑惑翻了倍，不明白裴逐星为何在这儿。
“李瑶见过娘娘。”她跪下行礼。
欣贵妃却未理会，看向裴逐星：“你确定要让她协助本宫，操持你和宛瑶的婚事？”
“是。”裴逐星应道，从始至终都未看李瑶一眼。
李瑶听后，猛地抬头看向裴逐星，眼中满是震惊。
不是说好让她主办吗？为何现在变成欣贵妃主办，她反而协助了？
为何要骗她！
欣贵妃睨了李瑶一眼：“李瑶顽劣，又不知礼数，宫中随便找的嬷嬷都比她更有用处。”
她高傲的语气中尽是不加掩饰的厌弃。
李瑶本以为自己早已习惯，然此刻当着裴逐星的面，她却倍觉难受。
她望着裴逐星，等待着他的反应。
裴逐星恍若未闻，只道：“李瑶公主是皇上除七公主外唯一的女儿，由她和娘娘共同操持婚事，是臣能想到给七公主最好的。”
李瑶眼中划过一抹失望，见他面容无丝毫变化，眼眶渐渐酸涩发热。
她只得垂下头，靠这样的方式掩盖满心的委屈与悲伤。
“你待宛瑶果然真心。”欣贵妃满意地点点头，全然忘了还跪着的李瑶，与裴逐星说起大婚事宜来。
二人的话一字不落地落在李瑶耳中，她却由衷地想：先生是真的很喜欢七姐，真好……
可纵然她敞开心胸，但心的钝痛感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趁着他们停下来的空挡，李瑶磕了个头低声道：“六皇兄还在等李瑶，李瑶就先退下了。”
欣贵妃瞥了她一眼，PanPan没有理她。
李瑶转身快步离开，却错过了裴逐星深沉的目光。
才出宫门，李瑶骤然停住急快的脚步，扶着墙深深地吸了口气，眉头一蹙，一口血咳了出来。
她一慌，连忙蹲下身捂住嘴，生怕咳嗽声惹人注意。
唇齿间满是咸腥，李瑶生生咽了几口如冰刺的冷气才将那气味压下去，只是再无力挪动冰凉的脚。
在寒风中伫立了一个时辰，李瑶终于看到裴逐星出来。
她不走，就是想要问问他，为何要变卦！
李瑶强撑着僵硬的身子，上前拦住裴逐星：“先生，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解释的吗？”
裴逐星却一言不发，直接绕过了她。
李瑶心一紧，转身朝他的背影高声道：“可是觉得有愧？你明明答应了我。”
脚步终于停住，裴逐星站得笔直，却终未转身。
李瑶踩着有些踉跄的步子，再次站到他面前：“先生是不信我才找了贵妃吗？可我是不会骗你的，你为何就不能信我一次？”
不知为何，她从未觉这般委屈过，比裴逐星说不再见她时还要委屈。
良久，裴逐星才低沉地殪崋吐出几个字：“不过一场婚事。”
李瑶眸光闪了闪，一字一字坚定道：“可这是你唯一一次婚事！”
第七章 避嫌
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
裴逐星对上李瑶那双滢澈的双眸，压下心上那莫名的悸动，甩袖离去。
李瑶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虽心酸，但也知此事不能再更改。
可转念一想，虽然不能主办，但她到底还能参与，至少还能光明正大的去见他。
往后的日子，李瑶去太傅府的次数多了起来。
腊月初八，太傅府。
“少爷，李瑶公主又来了，这是她今日第二次来府了。”管家看着手握诗集，心思却明显不在书上的裴逐星道。
裴逐星俊朗的双眉微簇，未应。
管家又道：“李瑶公主毕竟未出阁，最近宫里宫外已经传了不少闲话，少爷和七公主大婚在即，还是避嫌的好。”
裴逐星放下诗集：“我知道。”
自那日在华清宫分别后，李瑶虽常来他府上，但从不曾出现在他面前。
李瑶这合理却又有些反常的举动让他心中不仅生了疑惑，还多了丝烦闷。
裴逐星起身走到正院，正巧看见李瑶正在张罗宫人挂红绸。
他眼底掠过一丝莫名情绪，缓步上前：“大婚事宜安排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事公主可以交由宫人来办。”
李瑶闻声回过头，脸上的笑僵住，目光慌张：“先生，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裴逐星声音清冷：“今日有些谣言，臣不希望这种莫须有的事让臣与七公主的婚事产生波澜。”
李瑶愣了下，随即苦涩蔓延满心。
她知道他口中的谣言，但从不在意，毕竟以前她和裴逐星的谣言也不少，裴逐星也从未在意过。
她以为这次也一样，只是未想裴逐星为了不影响和宛瑶的婚事，第一次提了出来……
掩于袖中的手紧紧攥着，李瑶竭力稳住情绪，哑声回：“对不起，是我……咳咳咳！”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连话也说不出来。
裴逐星眉心一拧：“公主病了，更不要操心这些琐事。”
“只是偶感风寒，先生放心。”李瑶将袖口往下拉了拉，掩去掌心的一片红。
可对上面前一言不发的裴逐星，她眼神黯淡了下去：“先生好生休息，我……我先走了。”
话毕，李瑶一路跑出太傅府。
拐进一个小巷，再次咳了起来。
血不断落在莹白的雪地上，刺的她眼生疼。
李瑶忙用雪将那点点殷红埋没，确认不露半点痕迹，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待缓过气，她才走出巷子，望着几丈外的太傅府，口中还氤氲着血腥气。
突至的眼泪朦胧了视线，李瑶抬手狠狠擦着，却无济于事。
她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斥责着：“哭什么，先生得偿所愿，你该高兴，也该知足了！”
然而却依旧无法挡住汹涌的泪水。
宫门口。䧇璍
陵游见李瑶这几日气色都不怎么好，便打算去接她。
“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日子过得还不如我们这些奴才，还不知礼义廉耻，萧太傅是七公主的驸马，她却动不动就往太傅府去，还说什么操持婚事。切，当谁瞧不出她的小心思！”
一句满是嘲讽的话让陵游的脚步一顿。
“谁说不是呢，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又是几声附和的讽笑，一朝公主竟沦为宫人们嘴中的笑谈。
陵游眼眶赤红，垂在身侧的手紧攥着。
不知站了多久，寒风将他的意识吹醒，他才僵硬着身子离开。
他怎忍心看着他呵护的妹妹任人践踏，但凭他现在的身份什么也做不了。
陵游深吸了口气，将眼泪逼回。
只要立下战功，为李瑶求得诰封，这样就没有人再非议她了！
天色渐黑，李瑶回到冷宫时，不见日日等她的陵游，桌上只留下了一封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