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一个冬天捡到阿意的。
他就这么躺在山林里,浑身是血。
我虽生于乡野,但也懂得不该无端给自己招惹祸端的道理。
只是他身旁生长着的那朵灵芝着实诱人,若是摘了,私底下又能卖个好价钱。
我弯腰凑近灵芝,下一刻却被人拽住了手腕。
男人醒了。
他那双琥珀色眸子死死盯着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劳烦姑娘……救我。」
我的手心骤然一凉,他松开了手又昏了过去。
我摊开手,掌心躺着一枚玉佩,是此人所赠。
我哪怕不识玉,但看这玉的成色,想必能值不少银两。
救,还是……不救?
我思忖了片刻,还是将他慢慢挪至不远处隐蔽的山洞处。
父母向来是不管我的,他们知晓我是为了上山,恨不得我没日没夜地寻灵芝来给他们赚取银钱。
这正让我有机会给这个我捡来的男人敷药、治伤,其余就听天由命。
若是他就此丧命,我便挖个坑当地将他给埋了。
如若是仇家追来,我就先走为上,两不相欠。
倘若是安然醒来,那我便收下玉佩当做谢礼。
然而这几种设想的情况都没出现。
庆幸的是,他醒了。
但糟糕的是,他失忆了。
意识到这一切的我顿感不妙,敷衍了几句便抛下他归家。
谁料对方穷追不舍,对自己的身份十分好奇:
「姑娘可知我是谁?」
男人俊美的脸上露出几分迷茫。
我看着他,叹了口气。
得,伤是治好了,脑子又有毛病了。
我暗自从衣袖中摸出玉佩准备物归原主,我的父母看到他却把我拉到一旁:
「地里正缺个干活的,你捡来的这人看起来挺中用的,不如将他留下。」
我给他换了衣服,所以他们只以为是哪里来的猎户,在山里受伤失去了记忆。
他如今失了忆,若是就这么把他给放走,指不定会让他丧命于仇家刀下。
我想了想,还是留下了他。
只是……
他究竟是谁呢?
我忽然记起,他昏迷期间,我曾问过他姓甚名谁,隐隐约约间我听见一个字——「意」。
所以,他从此便成了我一人的阿意。
在见到沈熠前,我从未将阿意与他关联起来。
毕竟一个已死之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呢?
可在看到他那张与阿意几乎一模一样的容貌后,我燃起了一丝希望。
然而世间尚且没有能将胎记完全去除的法子,所以……
这仿佛在向我印证着,沈熠不是他。
……
自宴会后,秦清妍虽得意于仗着婚约最终胜我一筹,但对于沈熠救我一事依旧耿耿于怀。
我才回到府上,秦清妍就大闹了一番。
「父亲,母亲,姐姐好狠的心,她故意推我入湖中,这是要害死我啊。
「你们差点就见不到我了……」
秦清妍抹着泪,她哭哭啼啼地将事情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直让爹娘好一阵心疼。
爹娘的一声声质问也随即向我抛来。
「平时争闹就罢了,如今你怎么连残害手足之事都忍心做出?」
「妍儿她现在肯愿意唤你姐姐,反倒是你不依不饶,我们秦府可曾苛待过你,让你去和姊妹争这些虚名?」
他们听闻宴会上我以枫叶为器,惊艳全场,以及落水之后我对沈熠的异常反应,很明显就认为我此举是为了争虚名引起沈熠的注意。
凭借传闻以及秦清妍的一面之词,便以为我是这样虚伪的人,真不知秦清妍和我究竟谁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冷眼看着这一切,我内心只觉得讽刺。
他们见我一声不吭,越发变本加厉:
「此乃先帝圣旨所下,你早已嫁为妇人,殿下哪能是你所觊觎的?」
爹娘嘴上说着公平对待,实际上话语中明里暗里都在让我认清自己的身份,心早就偏向了另一方。
毕竟一个未出阁的女儿是一个寡妇,明眼人都看出来,哪个对秦府有利。
我冷笑一声:「既然是圣旨,若是被旁人知晓这秦府嫡女的真实身份,又会如何呢?」
此话一出,爹娘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
秦清妍也随之绞紧了手中的帕子,她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你……你这是在威胁我们吗?」
平日里我还可以陪爹娘演一出慈孝的戏,如今我却懒得再继续伪装下去。
「我的结果再差,也不过是回到以前的生活……」
我的目光悠悠地在他们三人身上徘徊,哼笑了一声,「但若没了婚约,秦府的地位……」
我的话即使没说完,在场的人都清楚,这份婚约对秦府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秦府嫡女与摄政王的婚约自先帝时便早早定下,而这份婚约的来由说来也好笑。
不是指腹为婚,更不是什么荣誉赐予,而是钦天监所指的天命所归。
沈熠的生辰八字极为特殊,若是与同样命格极好的女子成亲,则可庇佑我朝万世太平。
而我恰好就是他们算出来的——沈熠的命定之人。
自此之后,秦府的地位水涨船高。
饶是沈熠自成年以来从未提起过婚约,但旁人看在摄政王的面子上,仍旧会给秦府三分薄面。
所有人都羡慕秦府嫡女拥有这样的好福气,我却觉得那些钦天监召来的能人异士不过是些混日子的庸人。
倘若我真的幸运,又怎么会沦落乡野?
更讽刺的是,他们的姻缘,早就算错了。
我早就与旁人成了婚,又谈何命定之人?
虽然并不灵验,但是那些皇族之人最为看重这些。
起初发现我的身份被换,及时禀报方能免罪。
可如今秦府将错就错,索性让秦清妍顶替了我的身份,这表面上她自然就拥有了我的命格。
所以……
一旦我不高兴,去揭发了,秦府也得跟着完蛋。
以往我是顾及着亲生父母的面子与来之不易的优渥生活,便没有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