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许父已然身故,许母多病,卧床不起,家中除了许仁山,还有一对嗷嗷待哺的幼子幼女。
一家四口,就只有许仁山一个人勉强算是劳动力。
然而,许仁山一介书生,一不懂买卖生意,二不通人情世故,三不会迎来送往,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百无一用,根本无法赚钱养家。
是以,许家只能靠变卖家当勉强度日,是越过越穷,越过越穷。
我真的,都看不下去了。
我于是化身为年轻女子,请了媒婆上门。
我与那媒婆讲:我名叫胡三娘子,是从北山逃难过来的,家中父母双亡,再无亲眷,幸而还有些银钱傍身。
我又讲:那一日我出门踏青,偶遇了许家郎君,对他一见倾心,非君不嫁,请婆婆务必要帮忙成全。
那媒婆拿了我的钱,乐得喜笑颜开,替我去许家提了亲。许母知道自家已是一穷二白,看到能够白捡个媳妇,自然也是大喜过望,赶忙应了。
我就这样嫁进了许家。
刚嫁进许家的时候,许仁山对我很好。我跟他商量说:家里这样坐吃山空可不行,我有些积蓄的私房钱,想盘下来一间店铺,做些买卖。他也同意了。
于是,我买下了东市的一家铺子,开了间胭脂铺。
我日夜操劳,每天清早天没亮就要出门去上货,白日要在铺子里卖胭脂,晚上回家还要照顾婆母和小姑小叔,给一大家子人洗衣做饭。若我不是狐妖所化,而是个凡人,怕是早要累死了。
辛辛苦苦三年后,我将许家的破房子换成了三进三出的琉璃瓦大宅子,附带十几个丫鬟奴仆伺候。我治好了婆母的病,供小叔子读上了书,给小姑子定了个好婆家,将这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我还在东市西市各开了三间铺子:一间铺子卖胭脂,一间铺子卖绣品,一间铺子卖钗环。我购置田产,投资商队,没有放过任何一点钱生钱的机会。
对许仁山,我是温柔体贴,百依百顺。他的衣服鞋袜,皆是我亲手缝制的。他每日吃喝,也都是我一手打理。因为他喜欢读书,我还为他搜集了许多早已求不到的珍本古籍。
扪心自问,我真称得上是贤良淑德,宜室宜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结果呢,日子刚过得好了些,许仁山便带回了那个姑娘。
我说:“既然夫君心意已决,那便好聚好散吧,请夫君予我一封休书,做个了断。”
许仁山有些惊讶,拿了纸笔来,又吞吞吐吐地不肯动笔。真不知道他在犹豫个什么!
我说:“许郎,不管我是人是妖,我总归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若不肯写休书给我,我是不会走的。”
那姑娘也劝他:“许相公,你且写一封休书给她吧。”
许仁山经不住劝,终于写了休书。
我拿到休书,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那真是比千两黄金还珍贵。
老娘我终于报完了恩,可以自由了!
当然,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好狐妖,我并没有立即开溜,而是决定好人做到底,交接完了工作再走。
我说:“家里的田产铺子,一向是我打理的,如今许郎可是要接过去管了?”
许仁山皱了皱眉,显然,他根本就没想到这一茬。
又是那姑娘抢先说道:“我与许郎不日即将成婚,以后我便是许家的当家主母,生意上的事情自然也是我来打理。”
我忍不住问一句:“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她倒也不避讳,答道:“我乃是昆仑山天师门下,燕飞云。”
我说:“那就请燕姑娘和许郎一同随我来。”
我领着他们进入我的小书房,取出一个木盒:“此中是这间宅子的房契,以及东市西市共六间铺子的房契地契。”
我又取出一个木盒:“此中是我近年来购置的田地,以及入股商队的文书。”
我又取出第三个盒子:“此中是家中奴仆的身契。”
我最后取出厚厚的两本账本:“这本是三年来铺子生意的账本,这本是家中吃穿用度的账本。一切银钱出入都记载于此,目前铺子账上还有五百两银子,是月末要付给进货的商家的。家中账上还有三百两银子,可供两个月之用。”
我说:“一切文书账目都在这里了,二位可有什么不明白想问的?”
许仁山沉默不语,倒是那姑娘悠悠说道:“胡三娘子,你身为狐妖,不思修炼成仙,怎的却如此迷恋人间的黄白之物,平白教人耻笑?”
我也是醉了,我这还不是为了许家。
我说:“燕姑娘不要小瞧了商贾之道。莫说低买高卖,就是迎来送往,选拔掌柜、伙计,也处处都是学问。譬如东市那家胭脂店的掌柜吧,我许了他店里盈利的三成,不然,他又怎会如此尽心尽力……”
燕飞云早已听得不耐烦了,打断道:“行了行了,生意上的事我自会打理,无需你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