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自责,在这方天地间,明明我承载着他们供给的万千信仰,却只能看着他们走向灭亡。
我回到神界寻求帮助,却屡屡碰壁。
是的。
明知死局,我还是想要做最后的、虚假的努力。
其实我知道,这次清洗过后,凡界会再次重生。
凡界的负荷已经到它无法承载之重,所以必须如此。
只是,苍生何辜。
我迷茫了。
这个时候,一道旗帜竖起来。
「叛神者,诛!」
于民众间兴起一支小队,喊着这样的口号,与皇朝对抗起来。
他们说,这个君王因为触怒神明,导致上天设下神罚,于是才有大地动,百姓苦。
我亲眼看着这支队伍慢慢地壮大,直至打到宫门前。
一身红衣耀目,铁血的君王带领他的军队抵抗厮杀。
这样似乎也算是一种破局之法。
我们称之为「以杀止杀」。
没有功德在身的君王,加上被冠上「叛神」的名号,很快地,败如山倒。
于高台之上,我看他一眼。
他见我乘云而来,眼中轻嘲:「神女怜悯众生,为何不怜悯我?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呵!」
他定定地看着我,吐出一句:「终有一天,人民不会在你的慈悲下跪伏。我相信这天,不会太晚。」
我看着烈火覆上他的容颜。
铮铮傲骨,转瞬成了灰烬。
那句「值得吗?」是问他,也问自己。
于是我倾尽神力,再给了他一世,这一世,我看着他长成,从孩童,到少年,再到如今英武的君王。
他平定叛乱,巩固内政,宽待百姓,甚至做到了其他君王做不到的几近「平等」。
他任用奴隶为官,给妇女放权。
对孩童慈爱,对老弱悲悯。
仁君如此,只因为不信神,便要令他背上那场灾难的苦果吗?
我不忍。
更惶论,如今的我,也在质疑「神」的存在,对人来说,到底是好是坏。
可天灾依然会继续,在明年八月。
那是一场浩大的灾难。
大地将会崩塌、干涸。
可若是提前布局,也许可一试。
我思量许久,心下有了决定。
「明年八月,大地崩塌,干涸。流民遍野,白骨堆积,十室九空。」
他惊愕极了,适才室内的温存半分不剩,唯余满室凛冽。
我为神,居高位享万民供奉,神界众神皆是如此。
他们眼中看到的人间,无非是芸芸众生,世界重启、人间再生,换成谁供奉都一样。
而我眼里的人有了血肉,有了感情,换了一个躯壳和灵魂的人,和之前那个并不会是一样的。
人间天灾,本因不过是吸收的能量过多,世界承载不住如此高的负荷,必须吞噬一部分,以换取另一部分的生存。
但如果,神不再能够从人间汲取力量呢?
其实他们说帝德是叛神者,不对。
这一次,我终究站在了叛神的这端。
「大王好端端地让我们迁都,真是搞不懂什么情况。」
「谁说不是呢,我看这劳民伤财的,唉,也不知王上是不是一时昏聩……」
「可别这么说!你忘了前段时间被关的祭司大人?连祭司都下狱了,我们这奴才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就是就是,王最近行事太诡异了,有人说是被妖魅影响了。」
「说到妖魅,你们记得宫里时不时地出现的那只狐狸吗?」
「诶诶,这个我看过!」
「哼,别说看过,我还抓过呢。」人群中一位壮年男子突然出声。
大家聚过去,看着他,他有些得意,夸夸其谈起来。
「话说那是我年轻的时候……」
「切,你才多大,还年轻的时候。」另一位壮年大汉忍不住「呸」了一声。
「别急,听我细细地说来。」
众人见他一本正经,继续听下去。
「那时我在膳房当值,和双子看到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
「然后呢?」
「别急啊,我和双子当时正聊着天,那狐狸眼中精光四射,好像正准备摄魂……」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很快地到了夜幕四合之时,想到明日还得当值,便各自回屋去了。
迁都、加税、减薪,这些事情都让底下官员怨声载道,但为了能尽量地规避这场灾难,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只是近日宫中传言,我是妖魅下凡,扰惑君心。
我玩心大起,故意地在宫中四处转悠,想看看凡人对妖魅是什么反应。
唔。其实这世间有神、有人,却没有妖和鬼。
但有的神为了享受到更多的供奉,会先制造一场灾害,譬如恶鬼伤人、妖精惑人之类。而后站出处理,解决所谓的妖鬼以获得民众信仰。
我向来是不屑做这种事的,但也没有办法断绝其他神的所为。只是每每看到,都会去干扰一番。
也正是因此,我在神界的人缘,哦不,这是人间说法,应该是神缘不太好。
按那些神的说法,我是一个脑子有病的神,可是我天生地养,无父无母,自孕育而生便是神。
和一些人修炼成的神不一样,我不需要经历所谓「断情绝爱」 「清苦修行」,也可能正因如此,才遭神排挤?
想到他满眼悲哀地望着我说的那句「你不曾望月,又怎知圆缺」。
倒是令我有几分动容。
宫中四处转悠一圈,有几个宫人撞见我,皆是大惊失色,慌忙奔逃。
我不禁长叹,果然,那些神真是把妖魔演绎得淋漓尽致。
18.
事情有些不对。
灾难终于来临了,可却不是八月,而是比预计的要更早一些。
如今正值数九寒冬而已。
不过见大地果然崩塌,先前的官员有些信服,变得配合了许多。
眼下重要的是救济灾民。
开仓放粮时,有官员觐见:「大王,如今官粮数量不丰,若是放弃那些贱……奴……」
话音未落,刀锋已至。
雪白的刀光倒映着他惊恐的神色,我执刀笑着看这位官员。
「大人,请再说一次吧。」
「我的宝刀,未曾听清哦。」
他脸色忽红忽紫,好笑极了。
「大王,这妖妃竟敢……」
一把匕首稳稳地扎入他的胸口,我回眸:「王上,怎么杀了他?」
「他该死。」
嗯……虽然这官员罪孽深重,可在此刻杀了,恐怕民心动摇啊。
「阿仪,此时民心已然不稳,若不以强权镇压,必将大乱。」
「可谣言可畏,三人成虎。」」
「我从不惧这些。」
我的傻君上啊。
向来都是做善事,却背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