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泽没有应声。
他只是站在原地,冷清的眼睛看向我,目光里带着某种莫名的审视。
片刻后,他有些漠然地开口:「这是我的事,你不用管了。」
再然后,我就在医院里撞见了他和孟凝。
我把检查单胡乱塞进帆布包里,茫茫然地回到家里。
直到刺痛传来,摸到满手湿黏的触感,我才反应过来。
刚在医院摔的那一下,不知道撞到哪里,腿上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皮肉翻卷。
迟滞的痛感传来,我去卧室找了药水出来,正要涂,大门忽然打开了。
孟凝换了条新裙子,手臂的伤口已经处理过,缠上了干净的纱布。
靳泽正小心翼翼地抱着她。
就好像在呵护什么易碎的珍宝。
看到我,他脚步一顿,目光落在我身上,在小腿的伤口处停过两秒。
我的助听器被孟凝踩碎了一只,很艰难地才能辨认出靳泽的声音。
他用平静却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下雨了,今晚孟凝在这里住。」
6
这么多年,高中那段记忆的恐惧几乎刻进了我骨子里。
以至于陌生的环境都会让我警觉不安。
当初为了让我适应,靳泽调走了所有佣人,单独陪着我在这里住了小半年。
他是寡言冷淡的性格。
可会在我从噩梦里惊醒,或者整夜整夜睡不着的时候,一言不发地抱住我。
因为我怕黑,卧室里永远都亮着一盏灯。
靳泽说:「阿遥别害怕,以后看到我,就像看到光了。」
我渐渐,把这里当成了我们的家。
可现在,靳泽甚至没给我任何反对的余地。
就把孟凝带了回来。
那是害我的罪魁祸首。
也本该是他最恨的人。
晚上,我刚收拾完行李,靳泽就回房了。
他倚在门边看向我,目光落在我脚边的行李箱上,脸色忽然剧变,大步走了过来。
「你要去哪儿?」
我仰起脸看着他,下意识放慢了语速:「靳泽,我们还是不要结婚了吧。」
靳泽神色彻底冷下来,目光沉沉地注视着我:「你要分手?」
我点了点头。
他冷笑一声,像踢开一块垃圾一样,把脚边行李箱踢走,抓住我的手腕,整个人覆了上来。
「闹什么脾气?因为孟凝?」
天花板灯影摇晃,光芒刺得我眼睛止不住地流泪。
连同靳泽唇边那抹嘲讽的笑意,也像是刺进我心口的尖锐利器。
「当初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样,你真以为我不知道?」靳泽突然问了一句。
然后俯下身,用亲吻把我将要出口的尖叫堵了回去,「阿遥,你还是乖一点,别惹我生气。」
我茫然地看着他,迟迟不能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当初的真相……什么真相?
「靳泽。」
我有些艰难地出声,「你和孟凝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最初的义愤填膺和恨之入骨,究竟有几分是真的?
靳泽目光一寸寸冷下来,带着恨不得刮下我一层皮肉的锐利。
片刻后,他嘲讽道:「害怕了?」
「你应该很清楚,以你的情况,不管跟着谁都是负担,只有我不嫌弃你,还帮你妈妈安排了一份体面的工作——可是你这样骗我。」
「要赎罪的,阿遥。」
熟悉的声音刺进耳朵里,吐露的却是陌生的词句。
像钝了的刀刃,一点点拉扯着切割心脏。
靳泽一手按着我,一手慢条斯理地解了领带,绕在我手腕上。
他摘下我耳后仅剩的那只助听器,随手扔到一边。
原本,雨滴噼里啪啦敲打窗户,靳泽的呼吸声急促而剧烈。
可这些声音,都在下一秒消失了。
耳畔只剩下气泡破裂般轻微的一点声响。
失去听觉的绝望,一下子把我拉扯回噩梦般的高中时代。
但这一次,不管我怎么尖叫挣扎,剧烈地抵抗,始终不能逃脱靳泽的桎梏。
因为我拼尽全力的挣扎,小腿上还没处理的伤口被撕扯得越来越大。
血腥味弥漫整个鼻腔。
最后,我在一片寂静的世界里昏了过去。
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秒,看到的,却是靳泽脸上一晃而过的惊慌失措。
7
我做了很长很长一个噩梦。
梦里是高中最灰暗的那段时间。
我被孟凝的小跟班揪着头发,强行按在满地泥泞里。
被强行灌进好几口污水之后,她笑盈盈地勾起我下巴:
「这么喜欢喝脏水啊?果然是下贱货色。」
好几个月,我的口腔里总是弥漫着经年不散的土腥味。
后背旧伤叠新伤,是永远也无法愈合的细密伤疤。
很长一段时间,我闻到烟味,就会发着抖把自己缩成一团。
喝的水里只要有一点味道,就会吐到停不下来。
这些事情,靳泽都是知道的。
那时他说:「别怕。」
「阿遥,我会救你出来,也会替你报仇。」
然后在向我求婚后的第三个月,他把孟凝带了回来。
……
我缓缓睁开眼睛。
窗外已经放晴,漏进来的阳光带着灼热的温度。
小腿的伤口包扎过,耳朵上被贴上了新的助听器。
靳泽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半晌后,淡漠道:「醒了就好。」
我强忍着喉咙的剧痛,一字一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别摆出这么可怜兮兮的表情,好像我欺负了你似的。」
靳泽笑了一下,捏起我的下巴,「阿遥,我总不会被你骗一辈子。」
「我骗你什么了?」
「你自己做过的事,自己不清楚吗?」
那种好像被扼住喉咙的窒息感又一次涌上来,我用力掐着手心,试图让自己翻滚的情绪平息下来。
「既然你觉得我骗了你,那就放我走——」
「不可能。」
靳泽轻描淡写地截住了我的话,「我会和你结婚。」
靳泽说,我不过受了一点伤,和孟凝蒙受的不白之冤、七年牢狱之灾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他说,要我在婚礼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向孟凝道歉。
他收掉了我的手机,对外宣称因为在准备婚礼,我需要跟公司请长假。
那天下午,我去楼下倒水,恰好撞上孟凝。
她点了支烟,夹在指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真以为有人救得了你?」
我把下意识发抖的手背在身后,强装镇定地与她擦肩而过,往楼下走去。
窗外月季花丛盛开。
靳泽的宾利正缓缓开进车库。
孟凝不依不饶地追上来,在我刚倒完一杯水的时候,拉过我的手,猛地把烟按上去。
灼痛伴随着皮肉烧焦的气味,过去那些痛苦的记忆像倒灌的湖水。
我几乎是咆哮着尖叫出声,用力把手里的水杯砸过去。
砰地一声,玻璃杯碎裂在孟凝额头,鲜血混在水里,沿着她漂亮的脸往下淌。
靳泽大步冲过来,把孟凝拉到身后护住。
她凄婉地笑:「靳总是不是又要来折磨我,就因为我『欺负』了你的未婚妻?」
「都受伤了还要这么夹枪带棒地跟我说话,你不会服软的吗?」
靳泽责备似的说了一句,目光落在我脸上时,就褪成了嘲讽和冰冷。
我捂着手腕上猩红发黑的伤口,无措地看着靳泽。
现状与过去五年的习惯,在这一刻界限模糊。
有那么一瞬间,我还以为他会救我。
「她把烟按在我手上——」
「陈遥,我自己有眼睛,会看。」
他冷冰冰地打断了我,「别想再用苦肉计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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