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下课了。
我飞一样冲出教室，从厕所出来后又马不停蹄往回跑，但还是晚了一步。
宋听寒已经离开了，教室里只有两三个上自习的同学。
我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失望。
包里厚厚一叠道歉信提醒着我，我到底犯了什么错。
而现在，我需要为我犯下的错误以及对别人造成的困扰道歉。
于是我立刻转身，往教学楼外跑。
初冬的下午五点，天色已经擦黑，路上只有寥寥几位同学。
我穿着厚厚的棉服，在路口气喘吁吁。
都没有他的身影。
看来今天不行了。
唉，我好不容易请的假，下次再来的话还要……
「找我？」
一道清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猛地转过身，就看到站在路灯下的宋听寒。那一刻，我满脑子全是一个词儿——
长身玉立。
见我没动，他朝我走了两步。
我闻到了淡淡的香味。
暖调的木质皮革夹杂着隐秘疏离的琥珀和广藿，像他本人一样，礼貌得体的言行举止下，都是恰到好处的清冷距离感。
我抿唇：「嗯……」
他视线下移，落在了我胸前的校园卡上，语气终于略有起伏：「文院的？」
我刚想点头。
宋听寒：「瞻仰？」
我：……
对不起，文院的文化盆地让您见笑了。
见我没应，他又问：「有什么事吗？」
看来他还没认出我就是那个柠檬头。
我点头：「有很重要的事想跟您说。」
深吸一口气，脱下书包，准备取出那厚厚一沓道歉信……
然后，我在包里抓了一把水。
我：！！
淦，千算万算，没算到水杯漏了！
就着昏暗的路灯，我看到道歉信上的字已经糊成了一团。
我心虚地抬起头。
宋听寒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我咽了口唾沫，低下头。
又抬起头。
「老师，能加个微信吗？」
宋听寒：……
11
我坐在公交车上捶胸顿足。
我随机应变的能力怎么这么差？道歉信没了怎么就不知道如何开口道歉？
我叹了口气，跟小麦微信吐槽今天的经历。
小麦：所以最后你在宋听寒眼里变成了不惜万里到老校区蹭课也要找他要微信的花痴文院女学生？
末了，又补充一句：还是很没有文化的那种。
我：……
我：谁能想到水杯漏了！！
我打开跟宋听寒的微信聊天界面。
除了打招呼信息，其余一片空白。
他的微信昵称是名字，头像是一个宇航员形象。
本来我还庆幸宋听寒愿意加我微信，加上后一看……这就是工作微信吧！
可能只要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他都愿意加吧。
我犹豫了一下。
要不然，现在就跟他承认错误吧？
我在聊天框里删删减减，最终还是作罢。
算了，今天诸事不顺，改天再说吧。
然后我就跑去刷微博了。
刷了一会，感觉有点饿，返回微信给小麦发了个红包。
红包备注：给爷带个手抓饼。
塞钱进红包那一刻，我突然有了一些些疑惑。
按理说，小麦应该是我聊天列表第一位，但我怎么感觉，刚刚点开的，好像不是第一位……
然后，红包发出去了。
聊天界面的最上方，写着三个大字——
宋听寒。
我：……
啊啊啊啊啊，跪求各位教我红包该怎么撤回！！！
12
我：对不起老师，我发错人了，您就当没看见，求求了！！
漫长的两分钟后。
宋听寒：哦。
13
我好想死。
整整两天，我都沉浸在手抓饼 ptsd 里，
以至于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跟宋听寒道歉。
我隐隐又想，或许就这样让柠檬头事件在时间里被人慢慢遗忘也行……
周六，我在宿舍里躺尸。
小麦过来找我：「乔哲约姜江去游乐园了。」
我：「哦。」
「两人还发了朋友圈。」
「哦。」
小麦很惊讶：「昭昭，柠檬头的事对你打击这么大吗？」
我摇摇头：「是我已经参透了人生的真谛，天天盯着他俩有什么意思。」
小麦撇嘴：「你最好是。」
还是小麦了解我，我确实不是。
她走后，我立刻打开手机，直奔两人的朋友圈。
一模一样的文案，一模一样的照片。
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官宣了。
我终于忍不住，在微信对姜江发出灵魂提问：你不是不喜欢乔哲吗？
我发誓，这句话真的只是单纯的问句，可惜姜江误会了，以为我在挑衅她，回复的语气火药味十足。
姜江：他喜欢的人是我就够了，再说喜欢可以培养，现在不喜欢不代表以后不喜欢。
我：哦。
我打开跟乔哲的聊天界面，一点点往上翻，看着我们每天一句一句的聊天记录，互相分享的生活，再打开他的朋友圈，看着他跟姜江在游乐园的背影照。
很奇怪，明明上一秒我的胸口还闷得要命，下一秒，我突然释怀了。
乔哲不喜欢我。
我一直清楚地知道，不是吗？
那些漫长岁月里的聊天记录，我为他做的点点滴滴，除了证明我一厢情愿的傻，证明不了任何东西。
我给乔哲发微信：今天玩得开心吗？
他没回我。
我的手指顿在乔哲微信的资料设置上。
最终点了红色的「删除」。
14
晚上，我正伤春悲秋，我哥给我打电话。
「等会儿在你学校门口吃饭，你来吗？」
我声音闷闷的：「都有谁？」
「我几个朋友。」
我「哦」了一声，本来想拒绝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为了男人饿肚子，不值。
我果断同意。
裹上厚棉服，戴上围巾和帽子，我化身巨熊出门了。
跟我哥在烧烤店门口碰头后，我哥问我：「哭了？」
我摇头。
「因为乔哲？」
「都说了没哭，你烦不烦!」
我哥耸耸肩，没搭腔。
要放平时他肯定怼我了，今天估计是看我狼狈，仁慈了一回。
外面很冷，我哥示意我进去。
「我有个朋友已经到了。」
我顺口问了句：「谁啊？」
「我大学同学，你可能不认识。」
我「哦」了一声，跟在他身后走进烧烤店。
在店里七拐八拐，我哥突然开口：「不过说不准你也认识，他在你们学校当老师。」
我浑身一个激灵。
大脑在这一瞬间快速计算。
我哥今年 29，他大学同学估计也这个岁数，但宋听寒明显比他们年轻，所以这个大学同学不可能是宋听寒。
但我还是本着严谨的态度开口问：「他叫啥？」
我哥突然顿住七拐八拐的脚步，伸手往左前方一指：「那呢。」
我顺着看过去，就看到一个身姿峭拔、气质清冷的熟悉背影。
我哥笑眯眯看着我：「他叫宋听寒。」
……
15
一道惊雷轰得我浑身焦黑头顶冒烟。
这不跑还等什么？
右脚刚抬起来，我哥一把把我薅到宋听寒面前：「怎么不知道招呼人呢？」
我：……
听到动静，宋听寒那张冷冷清清的帅脸转过来。
与我四目相对时，他微微愣了一下。
我哥丝毫没察觉到不对：「听寒，这我妹顾昭昭，在你们大学文院念书。」
然后，他盯着我巨熊状的打扮，又语气骄傲地加了一句：「别看她模样挺憨的，是个小才女呢。」
我清楚地看到，在我哥说完这句话后，宋听寒笑了。
不是往常似笑非笑地勾勾唇角，而是真的笑了。
很好看，但我也很想死。
哥，能不能不要坑妹了，他已经知道我是文院的文化盆地了。
16
我麻了。
人生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我哥那傻逼又撺掇我：「快，叫哥哥。」
……
叫你妹！
我强颜欢笑：「老师好。」
我哥：？
宋听寒朝我点点头：「坐吧。」
我哥这才反应过来：「你俩认识？」
宋听寒：「嗯。」
我哥：「你不是教数院的吗？」
我一把拉过菜单横在我哥面前：「点菜！」
17
尴尬的气氛随着后面人的到来稀释了一些。
我坐长桌最边上，好巧不巧，宋听寒也坐在边上，还就在我对面。
我一直把头扭向我旁边的我哥。
以至于他相当自恋地问我：「我今天是不是全场最帅？」
怼人的话即将出口，我余光瞥到对面的宋听寒，舌头来了个急转弯，生生咽了下去。
我低下头，不敢造次。
他们吃肉，我喝南瓜粥。
我哥安静了会儿，又扭头问我：「被男人伤到失去胃口了？」
我：……
怎么办，我好想打人。
我深吸一口气，忍住了。
一偏头，发现宋听寒在看我。
我顿了一下，连忙移开视线。
片刻后，我忍不住又偷偷看过去，好巧不巧，眼神再次与他交汇。
我产生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人声鼎沸充满烟火气的烧烤店里，我与他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在某个瞬间，在旁人没注意到的角落，安静且充满默契地望向了彼此。
我能看清他直而挺的鼻子，清晰饱满的嘴唇，甚至鸦羽般细密的睫毛……
我的视线慢慢掠过他的脸庞，这时我才发现，他的眼角有一颗小小的痣。
像发现了一个秘密，我猛地回过神。
他的眼神，不知从什么时候变了，带着探究和玩味。
他笑笑，用极轻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我没听清，但我看懂了他的口型。
他说：「好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