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奉告,我只能说江随已经牺牲了。」
我不是不失望的,但我这毕竟涉及机密,来之前我就知道,我得不到什么确切的证据。
我只是为了后续,如果杨屿生是被重新安排了的江随。
那么我今天到公安厅问这件事的消息,一定会给他们带来波动。
接下来,我只需要看看他们是不是会搬家离开北城,就够了。
走之前,江随的领导叫住我:「江随这小子,决定干这事儿的时候,我问过他,有没有家属信息可以上名单的,他说没有,后来我们翻看他所有的档案,干净得彻底。原来,他竟然还有个谈了这么久的女朋友,谈到连警方的视线都躲了过去,你的信息他一点儿都不敢落在档案里,这小子是真的怕连累到你。」
我木然地走出了公安局,如果江随的档案里有留下我的信息。
他们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快地让他陷入另一场恋爱。
但是,这世间最缺的就是如果。
8
自从那天看到那个女人,周菁心里就有隐隐的不安,想过跟杨屿生说搬家,但没敢开口。
直到扬城公安局的电话打了过来,她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开始满脑子地搜索借口,他们必须搬家!
杨屿生领导那边的意思是,现在的结果全是阴差阳错。
要是知道杨屿生还有个在等他的女朋友,说什么也不能这么干。
没明说干了什么,但周菁明白,她这算是趁火打劫了。
只是谁也不想这样,为了不刺激杨屿生,他们必须离开有那个女人在的地方。
然而,杨屿生盯着她:「为什么要搬家?我们刚搬来一个月,晴晴在幼儿园也刚习惯,有什么非走不可的理由?」
周菁用公安局那边给的理由:「我们没有北城的户口,晴晴之后上学会比较麻烦,搬来搬去的,我想回我妈那边,我们在那边定居下来,以后都不用再动了。」
这个理由,杨屿生看了眼沙发上的小女孩。
他没法反驳,只说:「再等两天吧,我还有事。」
周菁不敢催他,也不敢问他,只是越发地看紧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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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扬城回来后,我跟田灵见了一面,我把所有信息都跟她说了一遍,她没再质疑我。
只是脸色难看地说:「他要真是江随,这也太操蛋了吧。」
秉着不能骂人民英雄的底线,田灵只是问我:「那你怎么办呢?」
好不容易要走出来了,再来了这么一棒槌。
下半辈子怎么甘心?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来,怎么释怀?
我双手抱着装着热水的杯子,心里头冷飕飕的。
面色平淡地说出我给江随的判决:「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竟然背叛了我们的感情,那我也不要他了。」
除了不要他,我想不出其他的办法。
田灵问:「你确定他是真的失忆了?他是不是又在执行什么任务呢?或许那个老婆和孩子都是假的呢?」
我不是没想过有这种可能。
但我两次见到杨屿生,他的眼神都坦荡得不行。
对他来说,我真的只是一个陌生人,没有任何伪装的意思在。
我摇摇头,低声道:「他看我的眼神,陌生得可怕,那不是能伪装出来的。」
田灵不死心还想说什么,我打断了她:「田灵,你放心,五年前我都挺过来了,没道理现在会比五年前更脆弱。」
田灵看着我,眼睛里全是心疼。
或许她也想到了,五年前是什么样一个场景。
不能说挺过来,只能说是用了半条命换回来的。
江随走的第二年,我甚至想过自杀。
我把我所有的存款,都转到了我爸妈的卡。
我给他们买了保险。
那天晚上,我买了安眠药,一杯水,一瓶安眠药,没有锁门,我怕爸爸妈妈找不到钥匙。
就在我伸手的时候,我妈端着一杯热牛奶进来,小心翼翼地说:「心心,妈给你热了杯牛奶,你喝点儿,晚上好睡觉。」
房间里不亮,但我看到了妈妈红着的眼睛。
她颤着手放下牛奶,转身走了出去。
我妈妈知道,我从小不喜欢喝牛奶。
这是她第一次把热牛奶端给我,不知道是从哪里匆匆忙忙地拿过来的。
我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双腿,压抑地哭了出来。
我不知道的是,我在房里哭的时候。
门外,我妈妈趴在我爸爸的身上,泣不成声,低声地哭:「我差一点就没有女儿了。」
田灵要送我回家,我拒绝了,我想自己走走。
下了地铁,我走路回到了住的地方,在楼下的长椅上,我看到了杨屿生,或者说是江随。
我还不想跟他再碰面,掉头想走,但他发现了我。
9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不像他的风格。
江随喜欢穿冲黑色的锋衣,他身体素质好,经常冬天一件外套,里面只穿一件短袖。
他叫住我,笑了笑,又是那双灿然的眼睛。
有点儿傻,我险些又哭了出来。
我把下巴缩在围巾里,尽量平静地问:「有什么事吗?」
江随看着我,以一种很悲伤的目光看了我好久,才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见过,我们见过的面可太多了,你在问哪一面呢?
我基本上已经确认他就是不知什么原因,失去了记忆,爱上别人,娶妻生子的江随了。
我甚至可以现在就把所有真相都说出来。
他如果不信,我还有一堆照片,还有他写给我的一堆情书,我甚至还能拉着他去验 DNA。
江随在警校的时候,不知道哪里看来的,在网上买了一个手链。
非要把两人的头发编进去,他的头发段,硬揪了好多下来。
那个手链还在我的抽屉里。
可是告诉他,然后呢?
看他痛苦,看他痛不欲生,看他过不好下半生,这是他想要的吗?
江随没有错,他只是忘了我而已,罪不至死。
如果可以选择,我相信江随宁愿死也不会忘了我。
所以我怎么忍心打破他如今的处境,让他余生不得安宁。
江随是大义之人,他只是忘了沈悦心而已,真的罪不至死。
我这样安慰着自己,但我的心却像在滚烫的油里来回地翻滚,像要爆炸。
我听见自己一字一句地说:「不认识,怎么会认识?我只是采访过你而已,如果你对采访有什么问题,你可以打电话到北城电视台,有人会对接你的。」
我一字一句地裁断我们之间所有的联系:「如果没有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我男朋友还在等我。」
我鼓起勇气抬头最后看了他一眼,就见他神色怔怔地看着我。
而后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而后抬起手用力地捶自己的头,嘴里念叨着「男朋友」三个字。
我心知他应该是失忆的病症上来了。
我扶他在长椅坐下,问他:「你的药呢?」
他没有回答我,脸上青筋暴起,用力地抓着我的手腕,神志不清地重复着:「等我,等我回来,我,我会回来。」
听清了他的话,我的眼泪像珠子一样一串串地掉在他的手背上。
江随,你回来了,可我们回不去了啊。
我不知道他怎么来的,怎么知道我的地址。
我无意掺进他现在的家庭。
只是还没等到我叫的人过来,江随的……妻子先过来了。
走之前,她看着我的那个眼神,让我觉得我像是个小偷。
我明明不是,但现实告诉我,我像是。
10
回到家,我进了房间,这个房间每个角落都有江随的东西。
我拿了一个箱子,把跟江随有关的东西一一地放进去。
我们两人之间,喜欢搞一些小玩意的是江随,就像编手绳,手织围巾,杯子上印照片。
他休假回来的时候,一头扎在我怀里。
一米八几的男人委屈极了,说同寝室的人嘲笑他一个读警校的大男人,天天娘们唧唧地织围巾。
我那时候还想着安慰他,但江随自己先抬头。
使劲儿地在我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得意地说:「我骂回去了,我骂他们一群单身狗,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那是一个奢侈品品牌。
江随刚开始的工资不高,他攒了三个月,才攒够这条项链的钱。
我家的家境也一般,那是我第一次收到这么昂贵的项链。
那时我是有点生气的,气他不该买这么贵的项链。
他不顾我生不生气,强硬地往我脖子上戴。
然后把我搂在怀里,沿着脖子密密麻麻地亲了一圈,在我耳边说:「一条项链而已,以后我还会给你更多,我会努力地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江随写给我的情书,堆起来有半个桌子那么高。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喜欢写。
打开一个信封,江随的笔迹跟他的人一样,狂野中带着坚毅。
上面只有一行字:「今天惹沈悦心生气了,给沈悦心记一笔,沈悦心拿着本大爷的亲笔书信,可随意地要求一件事。」
上面还像模像样地按了个黑色的手印。
我的眼泪打在了那个黑色手印上,一圈圈的墨渍晕开,手印再也恢复不了原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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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菁没有想到,杨屿生醒来的第一件事,是跟她提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