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大半天课,我终于想起来今天好像是周日。
那意味着下午可以放两个半小时假。
我激动地开始收拾东西。
同桌摇了摇头:「没这么简单。」
「没有任何一个高三党能如此轻易地走出学校大门。」
事实证明,她乌鸦成精。
4
下午四点三十,原定的放假时间。
下课铃声响起,我甚至都已经看到隔壁班同学嗖地一下从走廊上蹿过去了。
但我们班主任平静地敲了敲讲桌。
她说:「都先别走。」
台下顿时一片哀号。
「您讲武德吗?」
「咱累死累活一整周就盼着这两小时,您别介啊!」
「我真的要闹了我今天死也得死学校外边儿呜呜呜呜呜……」
「都安静!」班主任用手里的激光笔扣了扣桌面:
「再讲上讲台上来讲!」
台下瞬间噤声。
老师环视四周,缓和了语气。
「也不是不让你们放假,」她说,「老师在黑板留了两道例题,待会让课代表上来给大家讲一下,讲完了就放学。」
5
我们班的数学课代表,名叫祁川。
清华北大预备生,市三中的活招牌。
老师的心,主任的肝,校长的宝贝甜蜜饯儿。
老师交代完事情以后离开了教室。
祁川随后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走上讲台,问:
「有人想听这两道题的解题思路吗?」
他生得眉目疏朗,身形清隽,只随意地往讲台上一站,也引得教室门口路过的女生频频侧目。
但这也丝毫不影响我,并不想听他讲题。
不过我那句「没有人」还没能出口,就被硬生生地堵在了喉咙里。
因为我的同桌扯着嗓子在底下大喊:
「想听!!!」
我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用笔狠狠戳了她一下:
「什么意思你这是?」
「背叛革命友谊?」
同桌冷静下来,清了清嗓子。
「没别的,也不是图他长得帅,单纯想学习。」
6
少数服从多数原则。
我最终还是跟大家一起留在了教室里。
随便扫了一眼题目。
果然远超能力范围。
有字天书,不听也罢。
所以祁川在台上讲题。
我拿出了备用机开始摸鱼。
才刚刚点开第一个视频,蓝牙就突然断开了。
于是某 CV 老师一句低沉磁性的:
「说句爱我,命都给你。」
响彻了整间教室。
7
数十道目光齐刷刷投向我所在的位置。
我赶紧手忙脚乱地退出了某音。
当年中考考试时间只剩下最后半小时,而我作文才刚开了个头的时候我手速都没这么快过。
周围一下子变得安静无比。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意大利威尼斯里阿尔托桥。
但寂静不过数秒之后,
教室里倏忽间爆发出一阵哄笑。
祁川放下手里的三角尺,抬眼,漫不经心地朝我挑了挑眉:
「怎么,你对我很有意见?」
我把头埋得更低了。
谢邀。
脸是下午丢的,人是当场走的。
8
虽然发生了刚才的事情。
但祁川讲完题后,我还是一马当先,兴奋地第一个跑出了教室。
同桌追上来,问:「你刚刚不是还社死呢吗?」
我:「看广告复活了。」
同桌:「……」
同桌:「不知道该说什么……单走一个 6。」
9
临跑出校门之前,我余光瞥见了什么。
猛地停下来,继而后撤一步。
同桌紧跟着我刹住脚步。
然后她温和又不失礼貌地对着我笑了笑,问:
「你他妈有病?」
我摇了摇头。
「你有没有觉得,逸夫楼后面的阴影里,好像有两个人?」
同桌皱眉:「那个角落里有人不是很正常吗?」
「不。」我再次摇头。
逸夫楼背面的花坛,虽然向来是三中情侣的约会圣地,德育处主任的每日打卡点。
但今天出现在那里的两个人,显然非比寻常。
我拉着同桌小心地靠近了一些。
……
林叶轻晃,光影细碎。
近看,那两个人,一个是今早上甩了我的前男友。
另一个……竟然像祁川。
同桌猫着腰在我旁边,激动道:
「他们在私会?耽美原来竟然是可以出现在这个网站的吗?」
我反手就是一个爆栗:「想什么呢你!」
「我是怀疑,前男友今天跟我提分手这事儿,和祁川有关。」
同桌问:「何以见得?」
我道:「猜的。」
同桌沉默了一下。
「猜得好,下次别猜了。」
她随即朝花坛那边看了一眼,拉着我打算离开现场。
却突然听见祁川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声如山涧清泉潺潺,但说出来的话令人难以理解。
他对着我那杀千刀的前男友,淡淡道:「我交代的事情,你都办妥了吗?」
我和同桌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短短十几秒的时间里,我已经脑补了一出黑帮大佬和小弟隐姓埋名在学校卧薪尝胆以伺机出手一举搞垮我市教育系统的大戏。
但事实的发展显然不太对得起我的想象力。
视线里,前男友朝祁川稍一颔首。
「我已经跟她分手了,你放心吧。」他说。
「很好,」祁川勾起唇角,懒意洋洋地抬手,递给他一个册子,「这是你要的东西。」
那本册子,封面上,写着几个明晃晃的大字:
《南乔市三中精编版高考模拟练习题答案(含解析)》。
我和同桌齐声叹了口气。
同桌道:「他竟然为了这个就要跟你分手。你终究,还是败给了一本答案。」
我沉吟一瞬,开口替自己找补:「这本答案不一样,它包含了解析。」
顿了顿,又道:「……输给它不丢人。」
同桌赞许地点点头。
「你是懂自我安慰的。」
10
「不对劲啊。」我忽地又咂摸出些异常来,伸手拉了拉同桌的袖子。
「祁川为什么要让他跟我分手?」
我们此前分明从无交集。
虽然同在一个班级。
但祁川平素话少,再加之五官生得略显凌厉,似乎无论跟谁都很有距离感,是众所周知的清冷学神。
而我只是个边缘人物。
无论外貌家世还是成绩,无一值得称道。
随便放进哪一个故事里,都能成为一个毫无违和感的背景板。
所以当下,祁川收买我前男友让他跟我分手这件事情。
简直就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
微风卷落枝头半枯的叶,寒意丝丝缕缕,层层叠叠。
前男友接过答案,跟祁川道了声谢,转身离去。
同桌盯着他的背影,把袖子从我手里扯出来,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啊,可能他……」
剩下半句话被「咔嚓」一声脆响阻断。
她不慎踩到了地上的枯树枝。
声音算不上大,但已足够让不远处的人听见。
我瑟瑟发抖地抬起头。
就看见祁川抱臂半倚着树干,冷冷地掀起了眼皮子。
视线准确无误地——落到了我身上。
空气静默了有那么半秒钟。
同桌道:「亲爱的,我是体育特长生你知道的吧?」
我顿感不妙:「所以呢?」
同桌颔首:「所以遇到这种情况,姐们就先走一步了。」
风里还残留她话的余音。
她人已经跑得没了影。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