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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秀芳指着唐婉艳，痛心疾首地骂道。
唐婉艳也忘了脸上的痛，只觉周遭的目光像烈火，烧掉了身上的衣服，一种衣不蔽体的羞耻感让她后脊发凉。
她无措地抓住一直没说话的霍北辰，哭了出来：“北辰哥，我……我是一时糊涂，而且我那么做，都是为了你，我不想让你被季宁宁骗，她嫁给你，只是想回城……”
话还没说完，霍北辰重重甩开她的手，转身头也不回地朝外走。
门口的人立刻让了出来，生怕惹了眼前这个满眼杀气的军官。
霍北辰径直上了车：“去火车站。”
驾驶位上的通讯员方前进一脸难色：“可团长说今天必须归……”
“开车！”2
冷冽的低斥让他浑身一抖，连忙发动车子朝县火车站开去。
刀子似的寒风擦过霍北辰发红的眼角，他攥着手里的信，混乱的心只有一个目的：找到季宁宁！
见霍北辰走了，徐庆让霍家门口的人都散了，又让人把曹明华带回去。
看着脸色惨白，满脸泪水的唐婉艳，冷哼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季宁宁怎么说也是到这儿来插队的知青，你等着受处分吧。”
说着，他也走了。
吴秀芳正因季宁宁走的事儿伤心，又被唐婉艳气的心口疼，直接把人撵了出去关上了门。
沪南。
街上飘着红旗，不少人拉着横幅高喊着：“人民万岁！”
季宁宁刚从供销社出来，就碰上邻居王婶。
只见她一手挎着菜篮，一手提着四只被串起来的螃蟹，便打了声招呼：“王婶，您也买了螃蟹啊。”
王婶一脸喜色地晃了晃：“三公一母，有说头的，你咋不买些？”
想起近来国家发生的大事，季宁宁心照不宣地笑了笑：“我不爱吃，爸最近病着，也吃不了。”
因为顺路，两人便一块儿往回走。
说起知青返城，王婶叹了口气：“你都回来了，我儿子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城。”
季宁宁按照上辈子的记忆算着日子，知青大量返霍基本在恢复高考后的第二年，而现在距离高考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
“快了。”
她低声回了句，王婶也没听清。
直到胡同口，两人才分开走。
听着街道上敲锣打鼓的喧嚣，季宁宁思绪渐远。
回沪南已经快两天了，也不知道霍北辰看见自己的信没有。
他应该……会觉得解脱了吧。
这么想着，她推开了家门。
没想到看见父亲正和一个穿戴斯文的年轻男人在客厅里说话。
男人见她回来了，不紧不慢站起，露出个温润的笑容：“宁宁，好久不见。”
季宁宁愣住，仔细打量后，震惊爬上了脸。
她的高中同学——沈言墨！

沈言墨穿着深蓝色的大衣，黑西裤，被擦得发亮的皮鞋，浑身透着股书卷气息。
“你怎么会在这儿？”季宁宁一脸诧异。
两人虽然是高中同学，但他比自己大上两三岁。
当初上山下乡的运动火热，他非但没去插队吃苦，还因为沈父的原因进了邮电局工作。
因为沈家重男轻女，上头又有‘身边留一个’的政策，沈母硬是把他妹妹送去了西北。
沈言墨自然地上前接过她手里的菜篮：“听说你回来了，就过来看看，这些年你过的还好吗？”
季宁宁看了眼显然藏了话的父亲，礼貌地笑了笑后拿回菜篮子：“挺好的。”
说着，径自往厨房走：“既然来了，留下来一块儿吃饭吧。”
沈言墨哎了一声，脸上的笑又深了几分。
季岩招呼了几句，便进了厨房。
还没开口，季宁宁率先压低声音问：“爸，他跟你聊什么呢？”
季岩看了眼外头，轻轻关上门：“言墨说知道你刚返城还没什么活儿干，想把你介绍到邮电局去，我听着话里话外还是有其他意思的。”
闻言，季宁宁微微拧起眉。
在下乡前两天，沈言墨其实给她写过一封含蓄的情书，但她对他并没有意思，就把情书还回去了。3
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回沪南这段时间，她想了很多。
如果要高考，还要等大半年，父亲才摘帽子，也不能那么快回去上课，两人还是需要钱生活下去。
现在还不许干个体户，工作机会太少，要是有沈言墨帮忙……
刚这么一想，季宁宁就暗骂了一句。
自己这样做不就是利用他了吗。
她叹了口气：“到时候再说吧……”
饭桌上，沈言墨时不时看季宁宁。
几年不见，她清瘦了，手也糙了些许，但皮肤还是很白很细，眉眼还是那么漂亮。
等吃完了饭，季岩回房，他才朝擦桌子的季宁宁缓声道：“宁宁，邮电局正需要个送信的邮递员，工薪不错，你要不要试试？”
邮递员这活听起来很累，吃的却是正正经经的公家粮，多少人挤破了头想干都没这机会。
季宁宁手一顿，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心动。
她抬起头，目露犹豫：“言墨，我……”
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沈言墨话锋忽然一转：“我知道我这话有点突然，就跟……那封情书一样，不过这回你不用急着回答我，可以考虑考虑。”
说着，从口袋拿出支派克钢笔放在桌上：“送给你的。”
季宁宁一惊，拿起就要还回去，谁知道沈言墨直接大步离开了。
看着手里的钢笔，她一脸愁容。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她慌忙转身去父亲房间，见父亲捂着胸口，咳的整张脸都红了，嘴唇却泛着白。
季宁宁倒了杯热水，扶着父亲靠着枕头。
季岩看着满脸担忧的女儿，苦笑：“宁宁，爸拖累你了，不仅不能挣钱，每天还要吃药……”
“爸。”季宁宁心疼不已，“什么拖累不拖累，有您在身边，我才觉得我还有家。”
季岩无言，只是红着眼握住她的手，一遍遍轻轻拍着。
照顾父亲睡下，季宁宁才回到房间。
拿出所有积蓄，粗略一算，除去给父亲买药的钱，剩下的只能支撑两人过两个月。
纠结了一整晚，她决定还是去邮电局工作。
对沈言墨这份情，她也只能要找机会还了。
                第14章
三个月后，燕北某军区医院。
方前进拿着一份文件，穿过走廊朝尽头的病房走去。
敲了敲门，喊了声：“报告！”
“进来。”
听见里头传出霍北辰的允许，他才推门进去。
病床上，整个左手臂被纱布缠绕，脸颊还带着擦伤的霍北辰正看着书。
方前进将文件打开后和笔递过去：“营长，这个需要你签个字。”
霍北辰接过，没有急着看，而是拿出一封信：“你回去的时候把这个送去收发室。”
方前进一看，上面收件地址写着沪南……
是给季宁宁的。
“是！”方前进敬礼接过。
看着霍北辰认真看文件的模样，不由想起三个月前。
霍北辰本想去沪南找季宁宁，不想路上突然接到紧急任务，去边境配合公安抓偷渡犯，险些被炸死……
“想什么呢？”
不悦的话语让方前进回过神，慌忙接过签好字的文件后敬了个礼走了。
病房再次回归寂静，霍北辰靠着枕头，望着窗外出神。
每天在脑子里描绘季宁宁的模样仿佛已经成了习惯，可他就是想不起她的眼神。6
两人之间那么多误会，或许她离开时，心里一定是有怨的。
隐隐的，心又开始痛起来。
霍北辰皱眉，反感这种从没有过的烦躁，却又有丝说不出的不舍。
良久，他才阖上眼，将所以情绪捱在心里。
沪南，邮电局。
季宁宁背着装满信件的包走了出来，蹬上自行车去送信。
天气已经回暖，但从江边吹来的风还是有丝凉意。
十几分钟后，她将自行车停在县医院门口。
等到了药房，才从今天的第一封信拿了出来：“小梅，你姐姐来信了。”
正配药的小梅一听，立刻放下手头的活儿跑过来：“可算来了，我都等大半个月了。”
里头的其他几个护士不由看向季宁宁。
她穿着绿色的制服，带着袖章，头上戴着大檐帽，两条麻花辫垂在胸前，整个人俏丽的跟花儿似的。
因为来往送信，又经常来拿药，大家也都熟络，也忍不住打趣几句：“宁宁，有对象没？要不要给你介绍一个？”

“是啊是啊，你看内科的张医生咋样？”

“张医生就算了吧，他二十九岁的年纪，长了个四十岁的脸，还不如昨天来看病的一个小战士，虽然黑了点，但模样周正，又是个当兵的，多好！”
听着她们的话，季宁宁没有回应。
谁会想到，她是个已经离了婚的女人。
她也没有逗留，确认没有信件遗漏，打了招呼便走了。
跨上车，季宁宁翻找着翻找着离县医院比较近的收信地址。
刚拿出来一叠，第一封上面的收信人让她目光一滞。
收件人：季宁宁。
而寄件人是……霍北辰！？
以为早已平静的心突然开始狂跳，连呼吸都不自觉乱了起来。
霍北辰给为什么要给自己写信？
离开阳山村后，她几次险些忘记了自己重生，甚至忘记了自己曾和他有过纠缠，可这封信却像把钥匙，打开了她准备尘封的所有过往。
就在季宁宁出神时，身后突然沈言墨的声音。
‘砰’的一声，手里的信全掉在了地上。
她回过神，俯身要捡起。
一只大手先一步捡起了霍北辰寄给她的信。
“霍北辰？”
沈言墨念出上面的名字，语气间多了丝微不可察的警觉：“谁啊？”
不少女学生在上山下乡中结婚生子的事儿不少，让他不自觉去想季宁宁会不会也像她们一样。
季宁宁接过信，胡乱塞进口袋：“你怎么在这儿啊？”
察觉到她刻意的闪躲，沈言墨也没有追问：“来看望一个朋友，没想到遇上你，晚上有空吗？要不去我家吃饭？”
“不用了，我爸这两天身体不太好，我得照顾他，我先走啦！”
说着，季宁宁把信都捡起来放进包里，蹬着车就走了。
看着那远去的背影，沈言墨眼神渐深。
霍北辰，这名字这么看都像个男人……
夜深。
台灯照着桌上的书信，季宁宁展开霍北辰的信，一眼便被纸上苍劲有力的字迹惊艳。
他的字原来这么好看……
“季宁宁：你离开已经三个月，在此前徐队长已将所有误会解开，唐婉艳和曹明华固然有错，但最大的错在我，我对夫妻感情及责任过分松懈，缺乏信任……”
看着看着，她红了眼，却又忍不住弯起嘴角。
这哪是信，分明是份请罪的汇报。
想起霍北辰那不苟言笑的脸，季宁宁心里百感交集。
将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最后才拿起笔开始写回信。
天刚亮，季宁宁就换好衣服出门去邮电局。
将寄给霍北辰的信交给负责揽信的小田，便拿上分配下来的信骑着车走了。
见那身影远去，站在楼梯口的沈言墨才朝小田走去：“小季。”
小田闻声转身：“沈主任，有什么事吗？”
“看你拿这么多东西，我正好要去收发室，帮你拿点吧。”
说着，沈言墨把她手上一沓信拿走。
小田受宠若惊，忙不迭地道谢，心里却泛起了嘀咕：这沈言墨平时哪会管他们这些基层的事儿，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大方……
进了收发室，沈言墨趁小田不注意，抽走最上边季宁宁的信后径自回了办公室。
关上门，他直接撕开了信封。
视线一扫，脸色顿时变了。
霍北辰居然是季宁宁的丈夫！？
原来她跟那些在插队中结婚的知青一样，也找了个乡下男人！
妒火顺时烧上沈言墨的心。
他捏着信，大步走向书桌，拉开抽屉，拿出被季宁宁还回来的钢笔。
“怪不得你不肯接受我，原来早就有别的男人了。”
沈言墨低喃着，几乎要将钢笔碾碎一般紧握着。
他家世模样都不错，又喜欢季宁宁八年，居然比不上一个没文化没北京的乡巴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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