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周遭安静得只剩下了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墨凌的眉心慢慢皱成了一团。
他仔细打量着楚云瑶，片刻后：“不可能。”
是啊，不可能。
在墨凌的记忆里，楚云瑶是个脸上时常带笑的女孩子。
这样的人，怎么会得抑郁症！
而听着他笃定的否认，楚云瑶也跟着笑了：“当然不可能，逗你的。”
墨凌明显松了口气，紧接而来的是不悦。
“以后这种玩笑，不要乱开。”
楚云瑶顺从的点了点头：“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没课吗？”
说到这儿，墨凌才记起自己回来的目的。
“苏雅想出去旅游，我回来取几件衣服。”
闻言，楚云瑶握着自己胳膊的手紧了紧。
“出去玩啊……”
她呢喃着，不由想起两人刚结婚的时候。
那时墨凌刚进入大学做教授，她也刚入幼儿园做老师。
两个人都忙到不行，根本没有时间出去。
谁都没想到，这场蜜月旅行一拖就是八年。
到现在，也再没了出去玩的机会。
“你们打算去哪儿？”
墨凌却没有回答。
那一瞬间，望着他眼里的为难，楚云瑶突然意识到了，他在怕，怕自己跟去，怕自己破坏了属于他和苏雅的快乐。
心疼起来能有多疼呢？
楚云瑶只觉得像是有一只大手用力捏紧，下一瞬就要爆炸一般。
她深吸了口气，强撑着平静笑意：“不说算了，祝你们玩得愉快。”
“嗯，你自己在家也要照顾好自己。”
墨凌嘱咐着，便上楼准备收拾行李。
楚云瑶跟在他身后，习惯性的提醒：“那件黑衬衫是熨好的，你可以带去。”
“贴身衣物要放在收纳袋里，还有洗漱用品，别忘了。”
“这是剃须刀的充电器，和手机的充电器放在一起，省得找不到。”
……
一句句，就像过去八年的唠叨。
直到目送着墨凌出门。
楚云瑶终究是没能忍住：“阿衍，能早点回来吗？”
墨凌回头看她：“抱歉。”
又是这句话，自从离婚后，墨凌和她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个词。
楚云瑶指甲紧抠着掌心，忍着眼眶的热意，哑声道：“我说了，对我，你永远不必抱歉。”
毕竟在这场婚姻里，一直是她自找折磨。
哪怕对方放她自由，她却像折翼的鸟，心甘情愿的圈在这牢笼中。
……
墨凌离开后，楚云瑶不愿一个人待在房子里，沉溺在那些过去的回忆里。
她销了假，来到幼儿园。
看着底下那些稚嫩的孩子，楚云瑶不自觉抚上小腹。
她曾经，也想过拥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的。
但现在想想，幸好没有。
要不然，拥有一个有心理疾病的妈妈，和一个爱上别人的爸爸，孩子该多苦啊！
想着，眼眶又有些发热。
恰逢有孩子叫她：“老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楚云瑶忙收敛情绪，顺着他手指的目光看去。
下一瞬，眼睫一颤。
原本压下去的泪意在此刻翻涌而上，再也忍不住。
那书上，只有简简单单两句话：“可怜人意，薄于云水，佳会更难重。细想从来，断肠多处，不与今番同。”
第六章 有些人
那一句诗词，就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醒了本想装傻的楚云瑶。
下班，回到家。
站在玄关处，楚云瑶环顾着这间房子。
八年前结婚时，她和墨凌一起选定了这里，然后开始装修，布置。
这里每一块地砖，每一件家具，都是他们两个人一起选出来的。
那时两人的父母还在打趣：“早知道你们这么情投意合，早早就让你们定下来了，何苦还拖延了这么多年。”
然而，他们不知道，楚云瑶与墨凌之间从头到尾就是一场谎言。
欺骗了父母，也欺骗了楚云瑶。
垂眸掩去那些情绪，楚云瑶从楼下开始，一点点收拾起了屋子。
屋里面有关她的那些东西，被她尽数收齐放在纸箱子里。
然后一股脑的扔进了门外的垃圾箱里。
等墨凌回来时，看到的就是一个空旷，几乎寻不到半点楚云瑶痕迹的‘新房’！
他站在门口，眉心紧蹙：“为什么把东西都扔了？”
楚云瑶轻浅笑着：“旧了，也该换了。”
“再说，你那么喜欢苏雅，想来不久就要结婚了，这里再有我的痕迹不合适。”
“你，该干干净净去迎接新人生。”
听着楚云瑶的话，墨凌喉咙哽了瞬。
“你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
楚云瑶停顿了瞬，露出身后的行李箱，“只是，我要搬走了。”
墨凌眸色沉了一下：“房子找好了？”
“嗯，距离幼儿园很近，通勤更方便。”
楚云瑶说着，朝墨凌走来，本想抱抱他，又觉得不合适，最后只是抬手拍了拍他肩膀。
“再见。”
说着，她就越过墨凌往外走。
男人拉住她：“我送你。”
“不了。”楚云瑶拒绝的果断。
墨凌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坚定的眼，一时间，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只能目送着她离开。
楚云瑶拖着箱子一步步往前走，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要回头。
可行到半路，她还是忍不住回了头。
却没想到墨凌还站在门口。
她眼中不由酸涩，涌上些泪意。
迎着阳光，楚云瑶挤出个很温柔的笑。
“阿衍，要幸福。”
哪怕没有我。
……
去到新房。
楚云瑶坐在寂静空旷的屋子中，思索着该怎么告诉父母自己和墨凌离婚的事。
消息还没发出去，却是先接到了母亲的短信。
“柠柠，妈已经从那里搬出来了。”
看着这行字，楚云瑶顿住。
母亲从那个他们生活了十几年的房子里搬走，就代表着，那里也不再是她可以依靠的家了……
父母离婚，她失去了一个家。
和墨凌离婚，她又失去了一个家。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做她身后的支撑了。
积压了好久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楚云瑶趴在床上，无助地哭起来。
低低的啜泣声在整间屋子里回荡。
直到此刻，楚云瑶才终于明白那句话——
有些事，只能一个人做；有些关，只能一个人过；有些路啊，只能一个人走……
第七章 不要后悔
泛白的天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了楚云瑶的眼睫上。
她微微皱眉，抬手遮住。
今天是请假的第几天了？
楚云瑶记不清，只记得这几天她像是陷入了沼泽，慢慢下陷。
半晌，她慢慢坐起身，一把拉开了窗帘。
出太阳了。
楚云瑶眯着眼怔怔看着。
或许，她也该开始新生活了。
学着去适应，没有墨凌的生活。
简单收拾了下后，楚云瑶出门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她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直到车停在她和墨凌共同的家门口时，才发现自己说错了地址。
“师傅，我导航错了，您能再送我去一个地方吗？”
“没问题，你要去哪儿？”司机问。
可楚云瑶却愣住了。
她突然就想不起来自己住的地方叫什么了。
许久，楚云瑶轻声说：“去人民医院吧。”
就在司机打转方向盘的那一刻，一辆黑车和出租车擦肩而过。
楚云瑶一怔，视线控制不住地跟着看过去。
她认得，那是墨凌的车。
而曾经专属于自己的副驾驶上，坐着苏雅。
心狠狠疼了一下，她刚走，他就带着苏雅回家了吗？
出租车渐渐驶远，一拐弯，楚云瑶再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人民医院。
心理诊疗室。
楚云瑶躺在诊疗床上，望着天花板上大片大片的白，面无表情。
若此刻墨凌在这儿，一定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毫无生气的人，会是楚云瑶！
可惜，这就是现在的她。
“你的状况为什么又严重了？”心理医生看着刚做出来的检测表，眉头微蹙。
楚云瑶坐起身看他：“有多严重？”
“再这样发展下去，你很快就会……”
说到这儿，心理医生停顿了瞬，似乎有些说不下去。
心理疾病和其他病不同，相比起身体上的损伤，更多的是心里的积压。
很多人承受不了，会选择极端的方式。
即使已经看惯，但此刻看着楚云瑶，他还是有些不忍。
楚云瑶却好像从他的沉默里看出了什么。
“那还有办法治疗吗？”
心理医生点了点头：“不要所有事都一个人扛，学会表达，让自己开心起来，这比什么药都重要。”
学会表达。
楚云瑶轻喃着这个词，走出了心理科的大门。
她身边朋友不多，各有各的忙碌。
一时间能想到的，竟然只有亲人。
楚云瑶摸出手机，指尖在屏幕迟疑了很久，还是选择给自己母亲打去了电话。
电话接通的一瞬，她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其他。
“妈，我和阿衍……离婚了。”
楚云瑶以为她妈会问原因，但唐母只说了几句话：“决定了的事就去做，不要后悔。”
“妈这辈子就是顾虑太多，临到了才为自己活了一回。”
“女儿，妈不希望你到妈这个年纪，才后悔。”
没有质问，没有责怪，只有简单的希望。
挂断电话后，楚云瑶头一次感觉到了轻松。
她的笑容也有了几分真心，不再全是虚伪。
可这样的笑，只有一瞬，就在下一秒霎时僵硬。
几步外，妇科科室门口。
苏雅挽着墨凌从中走出，一脸笑意：“阿衍，医生说我身体很好，我们可以准备要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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