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秋,卞城大帅府。
顾云夕恭敬的立在堂下,听着裴夫人不悦的训斥:“女人就该有个女人的样子,你看看你穿的像什么!”
顾云夕有些无奈,又有些窘迫。
她穿着一身白衬衫绿军裤,的确和满室旗袍洋装的女人们格格不入。
可这两日她正为了秋收的事忙的不可开交,每日需在外办公,实在穿不得女子衣裳。
顾云夕偷偷抬眼看向侧坐上的少帅秦子墨,见他只是自顾自的把玩着折扇,一眼也未看她,心中忧闷一闪而过。
她恭敬的向裴夫人认错:“夫人,我下次一定穿。”
一听她这句话,裴夫人手中茶杯“哐”一声砸在檀木桌上!
她冷哼一声:“你今日就给我换下这身不男不女的装扮!”
裴夫人手一指,后头背着工具箱的裁缝,便上前要给她量尺寸。
顾云夕不禁看向秦子墨,可秦子墨只是端起茶杯,那若无其事的满不在意,让她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
但就在这一瞬,变故陡生。
那裁缝突然从布料夹层中抽出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直直朝裴夫人刺去!
顾云夕眼神一厉,拔出腰间左轮,抬手便射。
一声巨响,小学徒倒在了血泊之中。
空气中血腥气夹杂着硝烟味,裴夫人脸色发白,带着怒意质问:“顾云夕,你竟敢让刺客进了府!跟着大帅这么久,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秦子墨坐在一旁,脸上带着几分玩味,却不说那裁缝,分明是他找来的。
顾云夕抿了抿唇,一声不吭的接下了所有责骂。
裴夫人还想再说,却听下人来报,大帅找顾云夕有事交代。
“夫人,我先下去了。”顾云夕躬身告退。
临走时,她对上秦子墨如黑耀石般的眸。
男人眼里的漠然,让她被烫着了似的收回目光,却是落荒而逃。
裴夫人越发生气,对秦子墨说道:“看看,你爹都快把那丫头当少帅了。”
秦子墨手里折扇便是一顿,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意瞬间映上一层薄寒。
随即轻笑:“她是我童养媳,爹给她,不就是给我。”
裴夫人看着儿子不长进的模样,一口气堵在胸口:“童养媳?你看她哪里像个女子?成天跟那些大老爷们混在一起……”
秦子墨没再开口,只一双黑眸变得幽深阴沉。
书房。
门内传来不断的咳嗽声,顾云夕知道,裴大帅的老毛病又犯了。
她敲了门进去,喊了声:“大帅。”
裴青阳看过来,眉间皱纹深刻,越发显得威严冷硬。
顾云夕细心给杯子添了热茶,裴青阳喝了一口,咳嗽稍减,开口吩咐:“南京的特派员明天就到了,你上午去接他,替我好好招待。”
顾云夕点头应下。
裴青阳看着她干练的模样,心里满意极了。
但一想到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便是头疼。
他开口,语气低沉:“阿珏不成器,可我也就这么一个儿子,顾云夕,你是要跟他过一辈子的,多替我管管他。”
一句一辈子,让顾云夕刚平静的心,又被吹起了涟霜。
可管着秦子墨?顾云夕心中苦笑。
秦子墨对她,比对陌生人还不如,她拿什么去管他?
但看着裴青阳期待的眼神,顾云夕还是说:“我会的,大帅。”
裴青阳这才笑了,拿起另一份文件挥手:“你下去忙吧。”
顾云夕对完账本,已经月上中天。
她踱着步子慢慢往回走,不觉走到秦子墨房门口,只见里面一片漆黑。
顾云夕招来小厮:“少帅睡了?”
“这……少帅他……”小厮吞吞吐吐,在顾云夕逐渐寒彻的眼神下,只得说了实话。
“少帅他……去胭脂胡同的花楼找牡丹小姐了!”
花楼!
顾云夕眼里爬上了一丝痛意。
从前的秦子墨,性子虽也乖张却天资卓绝,每个教过他的先生都赞不绝口。
可不知何时起,却变成了如今这般不学无术的浪荡子。
顾云夕脚步凌乱的回到自己房间。
只是这一夜,她房里的灯,亮到了三更才灭。
第二日,她早早来到车站,却一直不见那特派员。
但还不等她叫人去查,她的副官冯勤就匆匆赶来,神情焦急严肃:“凌小姐,不好了,少帅当众殴打了特派员!”
顾云夕神情一变,当即上车带人赶去。
车最后停在了胭脂胡同。
还没进去,里面的笑语便直透门面,顾云夕脸色有些难堪,脚步却不停直接走了进去。
走进花楼大堂,顾云夕心中一咯噔。
只见那特派员被毫不留情的绑了双手,吊在了房梁上,已经是一副生死不知的模样。
顾云夕偏过眼,看向了大刀阔斧坐在堂中央的秦子墨,他半敞着衣裳,露出结实胸膛,怀里抱着同样衣衫不整的女人。
这一幕像一把尖刀,刺得顾云夕呼吸一顿。
狠狠咬了下唇,顾云夕压下情绪,对冯勤命令道:“把人放下来。”
她直直走到秦子墨面前,无视了他怀里的女人,语气中压着怒意:“你做什么要这么对他?这是南京来的特派员,你这样会给大帅带来大麻烦!”
秦子墨淡淡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说:“这整个卞城都知道牡丹是我的人,他敢对牡丹动手动脚,我教训他,有什么问题?”
顾云夕的手,有些冰凉。
他说,牡丹是他的女人。
可她顾云夕,却是秦子墨的未婚妻。
他说这样的话,又是置她于何地?
这时,秦子墨怀里的牡丹娇媚一笑,斜眼看向顾云夕:“少帅,这就是大帅给您定下的童养媳啊?看这样子,哪里像个女人嘛,难怪您每夜都要来找我呢……”
秦子墨笑了起来,声音轻缓又凉薄:“你说对了,我爹就是把她当儿子养呢,老头子也不想想,我怎么可能娶一个男人。”
顾云夕心里一痛,缓缓收拢五指,指尖嵌入了肉里也浑然不觉。
她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你这么喜欢这个女人,何不带回帅府,留她在这地方糟践?”
她的反驳让牡丹脸色一青,秦子墨却只挑了挑眉:“裴家家训,纳妾先娶妻。我要带她进府,就得先娶了你,我不乐意。”
顾云夕脸色一白,她向来利落干脆,可此刻却似被棉花堵住了喉咙,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
看着秦子墨对顾云夕如此,牡丹顿时得意,她风姿绰约的点上了一支烟杆,要递到男人手里。
但顾云夕却闻到味道的那一瞬,眼神一凌,竟直接上前从牡丹手里抽出烟管。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秦子墨,厉声质问:“你抽过这个了?”
秦子墨看着顾云夕,嘴角的笑讽刺又冷漠。
顾云夕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她面色黑沉的将那烟管生生一折,下一刻,竟对着天花板扣动了扳机!
巨大的声响,让所有人都吓得愣在了原地。
只见顾云夕冷冷朝着冯勤下令:“把整条胡同都给我封了,找出所有的芙蓉膏,相关人员都抓起来!”
牡丹心里一慌,急忙扯了扯秦子墨的衣服,眼里满是哀求。
可秦子墨眼里却半点没有她的余地,他将衣摆从她手里扯出,身上的冷意,几欲结霜。
大帅府。
顾云夕面色紧绷,见外国医生走出秦子墨房门,忙紧张的问:“史密斯医生,怎么样?”
“您放心,少帅没沾过芙蓉膏。”
顾云夕绷着的心弦顿时一松。
她站在门外,迟疑着,还是推开了房门。
抬头便对上秦子墨冰冷的眼。
从回来到现在,秦子墨心里便堵着一口气。
他声音冷得像刀:“如果我真的抽了,你会如何对我?是不是跟其他人一样,抓起来丢进牢里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