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傅北行,目光带着些许的希冀:“圣上打算何时派兵去营救我哥?”
傅北行见她这副样子,心莫名烦躁:“一将功成万骨枯,待何时你哥马革裹尸还,也算是为你程家光耀门楣!”
话毕,他漠然离去。
姜予安怔然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身子发软。
“小姐……”小玉担忧轻唤。
姜予安却猛然回神,拎着裙摆朝着将军府奔去。
将军府的大门紧闭着。
她不停拍打着,却没有任何出来回应她,哪怕一句。
响雷突至,倾盆大雨将府门外的姜予安淋了个透彻。
湿寒透过背上的伤钻进身体里,冻的她不住发抖。
程府上“精忠报国”的牌匾在雷光下刺着姜予安的眼,她看着,蓦然攥紧了拳。
“爹爹,嫂子,我一定会将哥哥救回来,你们相信我!”
夜里的雨载着寒凉之气倾泻而下。
大雨滂沱,姜予安却无遮无挡的在其中奔跑。
雨浇在身上,背部的伤口被冲的泛白,麻木了疼痛。
姜予安却毫不在乎的继续朝着太傅府回去。
她要去找傅北行,让他告诉自己哥哥被俘的敌营地点!
她也曾与程毅上过战场,只要知道哥哥在何处,自己一定可以救他回来!
书房外,姜予安正欲敲门,便听屋内傅北行的声音响起:“程云韬被俘半月,如今虽自尽……”
自尽两个字犹如惊雷在耳畔乍响。
姜予安一脚踹开门走进来,看着傅北行,面依誮色惨白。
傅北行看着她,一脸怒气:“谁给你的胆子闯我的书房?!”
姜予安只是握着拳头:“你说谁自尽?!”
闻言,傅北行默了瞬,才开口:“你哥哥,程家长子程云韬。”
一下子,眼泪涌了出来。
姜予安紧咬着牙将眼泪强逼回去,后背的疼痛蔓延到心间,刺骨嗟磨。
她不敢信,走前还对自己说很快回来的哥哥,怎么就死了?!
傅北行看了眼这般的她,眼中不见丝毫怜悯:“程云韬已下葬,你别再无理取闹。”
听到这句话,姜予安浑身一颤,转身就要朝外跑。
“站住!”傅北行呵斥住她,厉声道,“程云韬被俘半月才自尽,皇上已怀疑程家通敌。你莫要再给程家添乱!”
姜予安脚步一滞,心中一片悲凉。
程家世代护国,只因被俘半月才自尽就要被怀疑叛国,真不知是可笑还是荒唐。
姜予安看向皇城的方向,心中悲郁无法纾解。
良久,她平复了心绪才出了太傅府。
不知何时,外面雨幕已歇。
太阳冒出了头,带来光亮。
可姜予安站在府门外十几丈外,看着昨夜还什么都没有的将军府门庭,在一夜之间挂满了素缟。
她的目光落回到一身铠甲站在门口的程毅身上。
爹爹他,好像一下老了十岁。
姜予安心中锥心般难受。
秋风将白幡吹起,一整日,前来程府吊唁的人屈指可数。
天色渐暗,姜予安就这么默默的看着府前的萧瑟,如同木桩一样站在原地。
若自己与爹爹还有哥哥一同出征,或许哥哥就不会被俘,也就不会死……
可自己却因为傅北行留在了京,甚至大婚那日被他折辱,丢尽了程家的颜面!
十九年来,从未有过的悔恨、悲愤和自责占据了她整颗心。
程家儿女流血不流泪,可她的眼泪却还是不争气汹涌而出。
姜予安咬着牙不肯哭出声来,执拗着最后一点点程家人的骨气。
夜幕,她看着程毅被柳馥兰搀扶进了府,才转身离去。
从不信佛的她徒步来到齐云寺,替程云韬点了盏长明灯。
她不能进去将军府,只能对着佛祖重重的磕了个头,祈求来世再与程云韬做兄妹。
姜予安缓缓起身,长袖拂过一旁的签筒,一只签从横倒的签筒中落在了她的脚边。
只见上面血红字体刺眼:“一心勒马向前去,难渡江头独木桥。”
下下签。
姜予安紧攥着,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背影在烛火映照下不断拉长,而后慢慢消失在黑暗中……
次日一早,姜予安踏入邵太傅的院子时,傅北行刚好请安出来。
他看着姜予安身上如同在程家时的素衣劲装,心中莫名升起丝不悦,冷冷看了她一眼径直离开。
姜予安苦笑一声,径直踏入邵太傅的书房,然后跪了下来。
“程家女儿姜予安,自请下堂。”
闻言,邵太傅明显一怔,却很快敛了情绪,说出的话,让人心凉。
“邵家从来,只有亡妻!”
窗外风很大,吹得窗纸嗡嗡作响。
姜予安直愣愣的看着邵太傅。
却听他继续说:“你既是不愿再为邵家妇,我便为循儿择一平妻,好延续我邵家香火。”
邵太傅说这话时干脆利落,像是早就算计好了说辞。
这一刻,姜予安终于明白过来,这场赐婚从一开始便是对着程府张开的一张大网。
她站起身:“你们早就安排好了吧。”
邵太傅没有再说话,姜予安也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
她转身离开,却不知为何想到了踏入书房前,傅北行那冰冷一眼。
他,是否也是这谋划的人之一。
摇去脑中这残忍的猜测,姜予安不敢再想。
只是她已丢尽了程家颜面,又怎能继续让程府蒙尘。
傅北行若真要娶平妻,自己便只做程家的女儿。
姜予安寻至傅北行常去的泉音诗社。
一踏进诗社,姜予安却是再也迈不开腿。
只见中庭里,傅北行正与一女子饮茶吟诗。
翩翩公子,浊世佳人,天造地设!
而这时,傅北行看见她,原来温和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你来作甚?”
姜予安却漾起一个苦笑,她看着那满脸疑惑的温婉女子,对着傅北行说:“我同意你娶平妻。只要你休了我!”
傅北行呆了一下,继而愤怒:“姜予安,你又在胡闹些什么?!”
“我何时有胡闹的资格?”姜予安苦笑反问着,“从头到尾我就像个棋子一样任你们摆布,你们为何还不满意?”
霎时,傅北行的脸立刻黑了:“当初求着皇上下圣旨赐婚的,是你!”
姜予安眸色深深的看着眼前之人,到现在,他依旧认为是自己求婚。
可明明那次进宫,她是担心爹和哥哥去请缨出战的。
却没料到被皇上拒绝,反而下了赐婚圣旨,也让傅北行误会自己到了现在!
“若我说,我那是……”
“够了!你走吧,别扰了这清静之地。”傅北行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下了逐客令,转头与那女子继续饮茶闲谈。
姜予安站在园中,被人忽视。
良久,她才转身回了太傅府。
可没想到,刚到太傅府门口,就看到等在那儿的柳馥兰。
姜予安忙迎上前,搀扶着身怀六甲的她:“嫂子,你怎么来了?可是爹爹让你来寻我?”
她问着,眼中蒙着层光。
可柳馥兰却摇了摇头,反而是说:“突厥又犯边境,朝中只能爹爹能领军,可上次归来,他老人家受的伤还未好,如何能再让他奔赴战场!”
姜予安满脸急切:“嫂子放心,我不会让爹孤身一人前去!我这就去见他。”
姜予安立时回了将军府。
程毅看着突至的姜予安,冷下脸还未开口,就见她倏然跪地:“爹,您既要出征,就让女儿跟您一起去。”
程毅望向在她身后走来的柳馥兰,心中已大致明了。